孟瑯深深吸了口氣,逼迫自己站了起來,兩道淚痕在他的臉上閃閃發光——他知道他要去哪兒,他知道大是大非!他狠狠抹了把臉,把袖子里的東西全翻了出來。他從那堆亂七八糟的東西里面撿出兩根靈草,就地打了會坐。大約一個時辰后,他站起身,這次,他眼前沒再發暈了。
他拿出斫雪劍,跳上去,走了。
酆都三友
孟瑯去找了閻羅。酆都坐落于人間之中,是現在離他最近的地方。就目前的局勢而言,酆都也是最有可能接納他的地方。說來可笑,他與神為伍五百年,可和他走得最近,也最能讓他信任的,卻是一群鬼。
孟瑯不是第一次來酆都。遠遠地,他就望見屹立在酆都城頭的四面閻羅像,那刻的據說是初代閻羅,也是創立了這酆都城的人。那石像豹首牛眼,奮張的胡須像一條條游動的蛇,粗壯的脖頸下掛著一串白森森的骷髏頭,xiong脯下枕著碩大的三個字——來死關。
來死關,往生門,酆都平時僅開這南北二門,東西的門都鎖著。來死關下,大小鬼差押著一串串愁霧似的鬼魂緩緩前進,每位鬼差進城之前都會在石像下駐留片刻,等候那城上閻羅的掃視,待閻羅石像頷首之后,他們才敢進城。
在這片黑壓壓的鬼差之中,一頂雪白的高帽格外突兀,那是白無常。他提溜著一根麻繩,繩上穿著七八個沉甸甸的布袋,一邊哈欠連天一邊趿拉步子朝來死關走去。孟瑯悄悄混進鬼群,擠到白無常身后,拍了下他。白無常一扭頭,原本快合上的雙眼立刻瞪得像銅鈴。孟瑯忙低聲道:“別叫,我是孟瑯。”
“我當然知道你是誰!”白無常勉強咽回驚呼聲,眼睛仍瞪得滾圓。他忙把孟瑯拉到一邊,小聲道:“景懿君,您這羽化島的通緝犯怎么跑酆都來了?您干的好事我可都聽說了。我都不敢跟青煞搭伙,您可真是這個。”
說著,他高高翹起大拇指。孟瑯無奈道:“白兄,這時候你就別打趣我了。我有急事要找閻兄幫忙,你能帶我進城嗎?”
“嗬。”白無常受用地瞇起眼睛,抻著脖子細細品味,“白兄!景懿君何嘗對我如此客氣過啊?看來您真犯了事。不過就算您叫我白老爺白祖宗,我也不能隨便帶您進城。您先說清楚,那青煞,怎么回事?”
孟瑯迅速道:“有兩頭青煞,不,三頭。我認識的叫阿塊,亡人山那只是威靈真君,他是被宏元仙君煉成青煞的。宏元也是青煞,他殺了威靈真君。”
白無常雙眼再一次瞪得滾圓,這一次,它們幾乎要從眼眶里蹦出來了。他張著嘴,好一會才結巴道:“你你你說什么?宏元仙君是青煞?威靈真君也是青煞?”
“他不僅是青煞,還是一千年前被四上仙誅殺的那頭青煞!”孟瑯心急如焚,“白兄,事態緊急,你得趕快帶我去見閻羅!”
“等等,你怎么知道他們是青煞?”
“威靈真君告訴我的,我們在萬年碰到了他,當時他還有一縷神識殘存。白兄,我知道我的話聽起來十分荒謬,但你一定要相信我,羽化島的人不會信我,他們太忌憚青煞”
“等等,等等。”白無常再次打斷孟瑯,垂首凝神思考。好一會,他說:“行,我相信你。”
孟瑯一愣,呆呆望著白無常,只見他搭著自己肩膀,笑嘻嘻地說:“景懿君,你這人頂正經,這樣離奇的故事你可編不出。哎呀呀,這下羽化島可有好戲看了,托你的福,以后幾百年我都不得無聊了!行了行了,咱們趕緊進去吧,我可是等不及要看戲了!”
他舉手在空中畫了個圈,往孟瑯臉上一拍,他就變成了個普通鬼差。
“你,你信我?”孟瑯問,“就這樣信了?”
白無常揮揮手,滿不在乎道:“你不是管我叫白兄了嗎?兄弟之間,何須多言,我可不像你們神仙忌諱這忌諱那,一肚子花花腸子。不過,既然你都叫我白兄了,那以后你可得多幫我抓點鬼。你說這人間也真奇怪,明明死人一年比一年多,活人卻一點不見少,要想人死絕,真比把三仙山重新立起來還難啊!”
孟瑯默默跟在他身后,眼眶已酸澀了。
“我一定抓,只要我還抓得到。”他說,“不要錢。”
“這你得當著老黑面說,那廝聽了指定高興。”白無常嘿嘿一笑,帶孟瑯過了來死關。路上,他隨便把手上那串袋子扔給了一個鬼差,帶孟瑯直奔閻王殿。殿中,兩只枉死鬼正對罵得歡,閻羅雙眼無神地望著他們,手麻木地在公簿上涂著,不用說,那上面定是滿滿一頁鬼畫符。
看見白無常,他精神一振,立馬猛拍驚堂木:“無常可是有急事相報?退堂,退堂!”
鬼差把那兩枉死鬼押下去了,他倆走時還罵個不停,互相踢腿,活像兩只好斗的公雞。這二人走后,閻羅長舒一口氣,癱在位子上哀嘆道:“真愁死了!這兩只鬼吵了都十年了,就是不肯轉世,非要分出個對錯來!真想把他們一把丟下奈何橋算了!”
白無常幸災樂禍地提醒道:“大王,他倆枉死可有你的功勞。要不是您那回喝醉了,把生死簿泡了酒壇,他倆可還能再活十年。”
“我這不是打那以后就戒酒了么!”閻羅惱怒地說,又把驚堂木往桌上一拍。
白無常唱道:“死驚堂拍鬼,活驚堂拍人,緣何你閻羅人人懼,他冷面佛人人敬?”
“我跟百川真人斷的是一樣案子嗎!”閻羅把驚堂木往白無常身上砸去,白無常手忙腳亂接住,叫道:“大王你可別亂拍這驚堂木!把百川真人拍來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