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輩子,已經見慣了陰差陽錯、事與愿違。雖然,每當這種事發生時,他仍不免感到難過。
他的確是想治好紅鸞的,到底是哪里錯了呢?就像他真想幫阿塊一樣,可他偏偏把阿塊逼到了絕路。
孟瑯苦笑一聲,喃喃道:“莫非老天就愛開玩笑,讓我弄巧成拙嗎?有時候,我也想知道,這世間究竟有沒有一件事能有個完滿的結局”
紅鸞(二)
紅鸞出事那晚阿塊睡得出奇的死,他甚至都沒聽見孟瑯是什么時候離開房間的。要不是樓下人跑來跑去他還醒不過來。他趕過去時事情已經發生了,孟瑯的呼吸聲沉重得像泡了鐵水,阿塊知道他心里愧疚,幸好那女人沒死,否則道長指不定心里多難過。
可那女人真不知好歹。道長把她從鬼門關搶過來后每天都抽空去看她,可這女的壓根不領情。她不僅不見道長,也不見臧二,只許那叫青鸞的進去送藥送飯。
阿塊真看不慣她。孟瑯為何要平白無故受這些委屈?那女人臉傷了又賴不得他!可他在孟瑯面前不說這些,因為他知道孟瑯本性如此。他想到的就是默默地陪著他,力所能及地幫些忙,或者努力想些好笑的話,找些好玩的東西。所有這些,他做得都很拙劣,但孟瑯總是配合地笑出來。
這讓阿塊覺得很挫敗。他覺得道長是在遷就他。他不知道,孟瑯是真有一點開心,雖然只是一點,再不能更多。因為,他必須拼命壓抑自己的感情,他得竭盡全力去弄清楚阿塊是誰,找到他的頭,讓他得以輪回。這是他能為阿塊做的最后的事。
或許是蒼天不負有心人,孟瑯終于在天星閣發現了一幅《出征圖》。畫上的題字表明,這畫的是仙鶴王送元公出征。畫上有仙鶴王,有仙鶴太子,有齊成武,也有元公褚嚴初。
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那位齊成武不是阿塊。他雖然身材魁梧,但樣貌與阿塊毫不相似。
可出人意料的是,朝仙鶴王拱手致意的元公褚嚴初,卻和阿塊有七八分相似!最相像的就是那雙眼睛,輪廓深邃,英氣十足,眉毛鼻子亦十分相似,唯一不像的大概就是嘴巴,倘若遮住嘴巴,這位元公簡直像是和阿塊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這簡直是意外之喜!孟瑯立刻查了元公的傳記,巧的是,元公的確有一子,因討伐燕嶺山中民而死,死時才十九歲??上У氖?,這個兒子死得太早,傳記僅有寥寥數語,也沒留下肖像圖,孟瑯沒有十成把握確定這人就是阿塊。
可是這個人死在燕嶺,而且死在冬天。燕嶺冬天就是冰天雪地,而山中民很可能出于報復,割下敵軍將領的頭顱和眼睛,把他扔到山谷里去。但仍有不妥之處:燕嶺的冰雪不會終年不化。若如阿塊所說他在一個滿是冰雪的地方呆了很久很久,那么那地方就不是燕嶺。
孟瑯無法忘懷阿塊在描述自己死亡時下意識做出的手勢,他堅信那肯定暗示著什么但不管如何,他都不敢斷言阿塊不是元公的那個兒子。他打算先去燕嶺看看,不過在那之前,他得處理好留在旅舍的三個人。
臧二說,他要留下來照顧鸞兒。他早就發誓要跟鸞兒過一輩子,不管她變成什么樣她都是鸞兒,他最喜歡的鸞兒。
青鸞也愿意暫時留在旅舍照顧紅鸞,等紅鸞傷勢好些后,她想去人一觀當道士。人一觀供奉妙真仙子,是收女弟子的。
至于紅鸞,她依舊不見孟瑯。她似乎已經放棄了與外界的一切溝通,和屋中的黑暗融為了一體。孟瑯無法,便給她留了一筆錢,要是她不想跟著臧二,那等身體好些后,她就可以拿著這筆錢離開。錢的數目,恰好是五百兩。這些錢已足夠讓一個女子一輩子衣食無憂了。
或許是這一舉動打動了她。傍晚,青鸞跑來告訴孟瑯,說紅鸞想和他單獨說幾句話。
雖然阿塊反對,但孟瑯還是去了。他明天就要走,如果今晚他還能為紅鸞做點什么,那實在再好不過了。
他敲門,屋內傳來紅鸞嘶啞的聲音:“請進?!?/p>
屋里無半點燈火,靜默的黑暗中,孟瑯只隱約看見些黑影的輪廓。紅鸞的聲音從床上傳來:“道長,請過來吧。我有話想跟你說?!?/p>
孟瑯向前走去,在離床三尺遠的地方停住了。他恭謹地問:“姑娘想和我說些什么?若有什么我能幫上的,貧道必鼎力相助?!?/p>
“道長可憐我?!奔t鸞笑了一聲,像樹葉在沙沙作響,“道長,你再過來兩步吧,我說話,咳咳,吃力,不能太大聲?!?/p>
孟瑯便再往前走了兩步,他關切地問:“姑娘有什么事情要——”
一瞬間,紅鸞伸出兩只瘦長的爪子,死死抓住了孟瑯的右手!一道紅光閃過,一股森冷的陰氣驟然沖進孟瑯的身體,與此同時,黑暗中,一左一右兩個東西打了過來!
孟瑯甩開紅鸞,左手抽出斫雪擋住了左邊襲來的那個東西,右背卻被一個細長的東西狠狠敲中!就在這時,門猛地被拽開,阿塊沖了進來,月光剎那間照亮了孟瑯背后的那個人——正是那個斗笠人!他手拿一支鐵笛,正朝孟瑯頭顱擊去!
幸好阿塊的煞氣咬中了那斗笠男。只聽一聲慘叫,那男的跌踣在地,連翻了幾個滾。阿塊絲毫不顧地上那人,只沖過去,朝那正跟孟瑯纏斗的另一人打去。此時,黑暗中忽刺出一條紅蛇,阿塊抓住蛇頭,漆黑的煞氣涌入蛇口,紅蛇顫抖著,竟被那黑氣沖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