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長,”阿塊說,“你要再試試嗎?”
“什么”孟瑯還未反應過來,便看見阿塊伸出了手。他下意識向后躲去,可因為跪坐的姿勢,他能躲避的程度有限。阿塊就不一樣了,他是單膝跪在地上的,也就是說,他盡可以向前去。慌亂間孟瑯一時無法保持平緩,倒在了地上。
阿塊的手穩穩撐在他身邊。他們之間相隔不到一尺,近到孟瑯可以清清楚楚看見阿塊凝視他的眼睛。他深邃的眼眶中分明一片空洞,可孟瑯就是莫名地感受到了那執著的視線。他僵臥在那,聽到了自己的心臟正狂跳不已。
阿塊起身,順便也把他拉了起來。兩人之間的距離再度回到三尺。
“你看。”阿塊望著他,平靜地說,“你不能對兄弟或朋友這樣,你做不到。”
孟瑯低著頭,良久,他說:“出去。”
阿塊走了。離開屋子前,他還探頭進來再次強調:“道長,我沒弄錯。”
“出去!”孟瑯厲聲呵斥。
門終于關上了。
孟瑯坐在那,半晌,他沉重地嘆了一口氣,捂著臉,一陣疲憊涌上心頭。
他明白,一切已不可逆轉。
越界
孟瑯睡得很不安穩。即使在睡夢中,他感覺自己也為白天的陽光所炙烤著。當他從渾身燥熱中醒來時,發覺自己出了一身汗。天太熱了,他煩悶地想,哪怕是大早上都這么熱。窗戶里送不來一絲涼意,只有干燥的風送來沉悶的砍柴聲。外面已天光大亮,他悶悶地在床上坐了會,認命地起了床。
他還從沒這么討厭過起床,他甚至都不太想走出那扇門,因為他怕看見阿塊。他現在心煩意亂。孟瑯抓起毛巾,胡亂在臉上擦了兩把。忽然,他發現毛巾是shi的。水已經打好了。他一愣,倍覺惱火,大步走出去,喊道:“阿塊,阿塊!”
旅舍主人沾著滿手的面粉跑出來,慌里慌張地問:“客官,怎么啦?”
“跟我一起住的那人呢?”孟瑯問。
“您說他啊!”旅舍主人有點不好意思地說,“他正幫我砍柴呢。我今兒早不小心把斧子卡在木頭里了,怎么也拔不出來,得虧他幫忙。我本來想自己砍的,可我這手有毛病,干不了重活,他就來幫忙了。說到這,您兄弟可真是厲害,一個瞎子卻一砍一個準,比我這眼睛好的人都利索!”
“你讓他砍柴?”孟瑯一驚,“他在哪兒?”
“后院。”老旅社主人忙將手擦了兩下,“我帶您去!哎,小伙子,別砍了!”
“梆——梆——梆——”,那悠長的聲響仍富有節奏的響著,好像道觀里四季不變的晨鐘。
孟瑯跑進后院,阿塊坐在一塊木頭上,卷著袖子,肌肉虬結的胳膊上滿是汗珠,舉起斧頭時,手臂上的青筋就如怒龍一般。他猛地砍下去,面前那塊壯實的木頭便像一根細竹似的裂開了。阿塊撿起木頭往左邊一扔,那里已經堆起了小山似的砍好的柴火。
“夠了,夠了!小伙子,你砍得也太多了!”旅舍主人瞠目結舌,忙跑過去拿走斧頭,笑著指向孟瑯,“你兄弟起來了,吃飯去吧,我都給你們熱好了。”
“他不是我兄弟。”阿塊拿手背揩著汗,沒有轉身。孟瑯只看見白色的幕離晃動著,他心中窩火,說:“別鬧了,吃飯去。”
旅舍主人不明所以地望著這兩人。阿塊轉過身,一聲不吭地往外走。旅舍主人湊到孟瑯旁邊,好奇地問:“咋了,鬧別扭啦?”
“沒有。”孟瑯深吸一口氣,皺眉盯著阿塊——這家伙走得挺威風,壓根沒看見他面前是堵墻。不出十步,他就該撞上了。十,八,五,三孟瑯沒忍住,喊道:“前面是墻。”
阿塊停住了。他站在那,似乎正在思考接下來該怎么走。過了一會,他猶豫地往旁邊走了一步,又走了一步。
“走錯了走錯了!”旅舍主人趕緊說,“門在那邊!哎呦,不對!客觀,你快過去搭把手啊!您兄弟不是看不見么!”
這時,阿塊已經調整好了方向。旅舍主人譴責地望了孟瑯一眼,后者眼看著阿塊走到門口,大步出去,筆直地往一根柱子上撞去。旅舍主人急得直叫,小跑過去:“錯了,錯了,前面是柱子!”
孟瑯攔住他,說:“我過去。”
他三兩步走過去,抓起阿塊的手腕,拽著他離開了。旅舍主人莫名其妙地站在原地,嘀咕道:“早這樣不好了?鬧什么別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