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孟瑯,他的確沒有死。
他做了一個夢,在這個夢里,他看到了早已死去的威靈真君。
“醒了?”威靈真君盤腿坐在他身邊,面目栩栩如生,若不是他近乎透明的身體,孟瑯會以為他還活著。
“威靈真君?”孟瑯頓時清醒,猛地坐起,驚喜地叫道,“真是您?您不是變成青煞了嗎——您怎么會變成青煞?又怎么會出現在萬年?阿塊——”
他突然一愣,扭頭望向四周,周圍一片虛無。孟瑯忽然意識到,他們現在并不在現實中。一絲恐懼悄然鉆出,他低頭看向手掌,掌心的生死契已經沒了。孟瑯心中一沉,只有結契雙方中的一人死亡生死契才會消失,那么
“我死了嗎?”他忽然問威靈,“我是不是死了,所以才能看見你?”
“沒有。”威靈真君嘆了口氣,道,“景懿君,把你從鬼門關上拉回來可真不容易,你究竟是怎么把自己的神格弄成那樣的?幸虧我留下了一枚神格碎片,否則你肯定沒救了,不過,就算是我,也沒法挽回你的神格,你頂多還能支撐一兩年——也許更短,然后你就會變成凡人。所以,我們沒時間了。”
威靈真君斂容端坐,盯著孟瑯,嚴肅道:“聽著,接下來有三件事你必須記住。第一,殺我的是宏元。第二,宏元是青煞。第三,宏元是一千年前那只早已被我殺死的青煞。我不知道他怎么成了仙,但我知道他現在比一千年前更強了。你必須盡快告知月華他們這件事,羽化島如今危在旦夕。”
威靈真君的話似道道驚雷,劈得孟瑯措不及防,一時間,他連悲傷都感覺不到了,唯有震驚。
威靈真君又說:“卿鐵笛給我下了藥,令我靈氣運轉不暢,宏元那廝趁機偷襲,殺了我,之后又將我帶到亡人山,煉成了青煞。我拼命保下一絲神識,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夠將這事昭告天下。蒼天不負,我碰上了景懿君你,你蘇醒之后,務必要去找其他幾位上仙。我已命不久矣唉,都是造孽,都是報應啊。”
他苦笑著搖搖頭。孟瑯回過神,卻不知道該問些什么。威靈又說:“他雖然成了仙,神格卻并不穩固,說到底他是鬼,一用全力就要顯出原形,或許這能成為他的一個破綻。對了,跟你一塊的那個青煞”
“阿塊?他怎么了?您見到他了?”
威靈面露遲疑,很快,他便繼續道:“他或許可以與宏元一戰,至少,他應該能逼宏元顯出原形。只是,我不知他現在神志是否還清晰,或許他已經無法為我們所用了。”
孟瑯愣了一下,叫道:“難道,他他沒有死嗎?”
“沒有,就是他把你帶到這來的。不過我瞧他的樣子隨時都會失控,就勸他趕緊離開,省得失去神志后殺了你。如今,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威靈皺眉道,“可惜了。他雖然是鬼,神志卻頗為清明,甚至可以說相當堅定,要他還活著,倒是個修仙的料子。罷了,我想他現在肯定失控了,你還是別去找他了,先去羽化島為上”
威靈的聲音漸漸縹緲,身形也越來越淡。他長嘆一聲,站起身道:“我氣數盡了!罷,罷,罷!只恨我當年因一己私欲,貿然下凡,竟釀成千年大禍——景懿君,羽化島存亡如今皆系于你,你一定要盡快告知歸一他們宏元的真面目!我不能親手誅殺他了——可恨!可恨啊!”
他悲愴地笑了兩聲,身形倏忽消散了。孟瑯打了個激靈,猛然睜開眼,便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的山坡上,清涼的晚風幽幽吹拂,幾叢沙樹喃喃低語,天空中,幾顆稀薄的星星正一閃一閃地眨著眼睛。孟瑯慢慢地坐起來,xiong口仍傳來一陣陣刺痛。斫雪劍驀地從草叢中抬起頭,驚喜地圍著他跳舞。
“你還在呢。”孟瑯撫摸著劍柄的流蘇,虛弱地笑了笑。忽然,他笑容一怔,接著,他慌忙舉起袖子,在里面摸索了好一陣,掏出了一顆翠綠的碧璽。他將那碧璽輕輕放到地上,屏聲息氣,全神貫注地盯著它——然而,這顆綠色的小小石頭靜悄悄地躺在地上,絲毫沒有移動的跡象。
孟瑯眼中浮現出濃濃的失望,他收起那顆碧璽,撐著膝蓋站了起來。他眼前有些發暈,但他能感覺到身體里有一絲微薄的靈氣在運轉,最重要的是,他察覺到了自己的神格。
居然真的還在。孟瑯恍惚地想,隨即又滿心苦澀。他現在有這神格又能怎樣呢?他已經近乎一個廢人了。如今他該去哪里?羽化島顯然已不能回去。穹廬峰?以他目前的身體,他也支撐不到那里。
那么,他還能去哪里?他已經知道威靈真君是怎么死的了,也知道了殺害他的幕后黑手,他手握如此多的驚天秘密,卻不知該往何處去。而且,孟瑯失魂落魄地望著地面,心想,他不知道阿塊在哪。
他不知道阿塊是死是活,不知道他是否還有意識。他知道現在最緊要的是趕緊告訴師傅他們宏元仙君是青煞,但他的心好像裂成了兩半,一半想著威靈真君的事,一半想著阿塊。
振作點。孟瑯甩甩腦袋。至少他跟阿塊現在都還“活”著,可是,假如阿塊已經徹底失去意識了呢?不,現在不要想這些,他得盡快去找師傅他們
他朝前走了幾步,可心越來越痛,忽然,他蹲了下來,抱住腦袋,痛苦地低低地叫了起來。他那樣哀鳴著,叫了好幾聲,幾滴晶亮的東西從他指縫間滴落。斫雪劍不安地在他四周徘徊,輕輕用劍柄拍打著他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