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瑯寬慰地想,幸好,阿塊不是真的再也聽不見了。他本來就看不見,要是再聽不見,那就實在太難受了。
此時,阿塊仍心有余悸。剛剛他站在那什么都聽不見也看不見時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就像他被扔到了另一個世界,只有他一個人的世界。
他是通過地面的震動判斷出孟瑯的位置的,碰到這個人時他就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不知道為什么抓著孟瑯讓他覺得很安心,即使有一只耳朵恢復了,他也不愿意松開孟瑯的手。孟瑯也沒有讓他松開。
這天晚上他一直抓著孟瑯的手,連睡覺時也沒松開。他通過呼吸聲聽出來孟瑯很久都沒有睡著,就問:“怎么了?發生什么了嗎?”
“沒什么。”孟瑯說,“有一個人死了。”
他現在的心情已經很平靜了,這種迅速調整的能力也算是他的一個優點。一直以來他都擅長強迫自己往前看。所以,孟瑯并未期待阿塊能做什么,他只是回答他的問題而已。但是阿塊翻過了身,舉起手,笨拙地摸了摸他的腦袋。
孟瑯的眼睛睜大了,忽然間,他的眼眶有些酸澀。阿塊再要摸他腦袋時孟瑯抓住了他的手。
“我沒事。”這次他聲音里帶了點笑意,“真沒事。我已經習慣了。”
秋山陵(一)
“沙沙。”
黑夜里,一個黑影在漆黑的樹叢中蹣跚前行,所過之處一路滴下大塊小塊的粘稠紅色液體。茂密的樹林宛如蟄伏著的一團團巨大黑影,從地面上探出一張張怪臉,冷漠地注視著踉踉蹌蹌的女僵。林間響起烏鴉嘔啞的叫聲,毛僵女在一個土坡前停下,她伸出瘦長的爪子,扒開草叢,里面藏著一個黑洞。
毛僵鉆了進去。
許久,許久,洞中突然傳來一聲厲嘯,洞前的草紛紛被猛烈的氣流吹得趴下,烏鴉驚叫連連,騰飛在黑黢黢的夜空。之后,洞里恢復了平靜,再沒有傳出任何聲響。微風顫顫,野草微搖,太陽東升,第二天到來了。
清早,孟瑯取出了那條女僵的斷臂。僅僅過了一晚,這條胳膊便暴縮了一半,皮上的白毛也紛紛掉落,露出漆黑的里皮,遠看好似一塊焦木。孟瑯在那條斷臂上系了根紅繩,對阿塊說:“幫個忙,我需要你的一滴血。”
阿塊張開大嘴往掌心一咬,一道細細的血流從他下巴蜿蜒滴下。孟瑯忙把他手從嘴里拉出來,只見上面一圈深深的冒著血的齒痕,他哭笑不得:“你是要把自己手咬下來嗎?怎么對自己也沒個輕重的。”
阿塊說:“我皮厚。”
“我看你牙更堅實,都比得上狼牙了。”孟瑯嗆了他一句,伸手擦掉阿塊下巴上的血,把他的手掌按在那截斷臂上。
只見斷臂猛地冒出一道青煙,咯咯作響,滿地打滾,一下子扯成一直條線,一下子又團屈如刺猬,焦皮撲簌簌落了一地。過了一會,那條斷臂已經恢復成了原來的樣子。它顫巍巍地爬了起來,畏畏縮縮地瞧著孟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