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他應如同預示夢中呈現的那樣,從此與聞端勢不兩立,至死方休。
他怎能……怎能留一個身負血海深仇,居心叵測的人在身邊?
謝桐沉默了很久,久到案幾上的飯菜盡數涼透,才輕輕出聲問:“這便是你想要達到的嗎?太傅。”
聞端神情一頓。
“早早就命人在行宮的小殿里掛上畫像,許諾給安昌王利益,叫他在朕面前揭穿你的身世,再讓知曉陳年舊事的羅太監追著朕到行宮內,見到畫像,再告訴朕有關文夫人的往事。”
“最后讓簡如是下令到聞府拿人,輕易便能從你府中管事的嘴里得到想要的罪詞。”
“朕想,也許等明日天亮,那畫押的罪狀內容,就會傳遍整個朝廷,乃至整個京城吧。”
謝桐凝視著面前人熟悉的俊美面容,嗓音輕得像是一陣風就能吹走:“太傅,為什么?”
為什么……要這樣做?
見聞端久久不言,謝桐扯了下唇角,平靜道:“朕其實一直覺得奇怪。”
“羅太監午時本就在御書房伺候,怎會好端端地跑出來尋朕到了行宮。”
“你本與幾個臣子商議政事,朕出了宮,你竟也像是渾然不知,在朕出宮后不久就也離了宮,如同特意避開某些事一般。”
“安昌王揚言掌握了你的把柄,可若是他早便知道,何必等到行刑前幾日才鬧騰。”
“你府中管事跟隨你多年,從來都是嚴謹克己,為何被抓入刑部不過一兩個時辰,就將所有東西招來,生怕遺漏了什么似的。”
說到這里,謝桐明明眼里還有淚,卻依舊忍不住笑了一笑:“你也早與簡如是見過面,請他配合你演著一出戲吧。”
“今日之事,簡如是怕是等了許久,又怎會拒絕你的提議?”
“太傅,”謝桐盯著聞端,低低問:“你為何要這樣做?”
明明已經平安無事地隱瞞多年,為什么要在這個時候驟然將舊傷撕開,為什么要將真相展露于世人的目光之下,為什么要——
……讓自己背上深重罪孽,多年經營毀于一旦,成為他人口中的亂臣賊子?
聞端微斂著眸,和緩道:“謀算多年,也有一朝失蹄的時候,是臣自己的過錯。”
“朕不信。”
謝桐一字一頓地說。
情至激憤處,他猛地伸出手,用力捏住了聞端的下頜處,嗓音不穩道:“聞太傅,事至如今,你還想著要騙朕嗎?!”
聞端抬起眼,兩人對視半晌,聞端才出聲:“圣上曾對臣說起預示夢的故事。”
“夢中的事雖未發生,但也時時徘徊在圣上的心間,令得圣上常夜中難眠,臣都看在眼里。”
“臣便想著……若是臣成了圣上的夢魘,倒不如早日將此弊去除,徹底還政于圣上,也好過將來深陷困境,左右掣肘,甚至不得不與圣上站在敵對一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