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上字跡灑脫,最后一列的字尾都往外飄,顯得很有幾分迫切似的。
聞端想,謝桐寫這一封信時,心情應是很好的。
而自己這么多日都沒有回信與他,那年輕的天子,是否會因此苦惱生氣?
短暫的沉寂后,聞端開了口:“圣上如何?”
灰袍人默然半晌,像是仔細斟酌了一下言語,才說:“……舟車勞頓,夜難安眠,醒時多半在鉆研地形與兵力圖?!?/p>
說完后,因為許久沒聽到聞端出聲,灰袍人猶豫了會,還是抬眼去看。
他望見聞端一手支額,墨眸定定看著窗外,竟似是在出神。
灰袍人不敢貿然出言打攪他,于是靜候了片刻,才聽見聞端道:“圣上可有問過……?”
話雖然并未說完,但灰袍人明顯了然,低聲答:“圣上每日都問官爺您的情況,但——”
他頓了頓,才繼續說:“先前沒有官爺您的許可,我們未將您的情況傳達給圣上?!?/p>
聞端長長的眼睫覆下,掩去眸中神色。
“以后碰見這種情況,不必再來問我?!彼徛溃骸笆ド霞热坏肽?,如實告知便好?!?/p>
灰袍人低頭應是。
聽見桌案前傳來沉沉的咳嗽聲,灰袍人又問:“官爺,如今京城增援的兵力已至,您的藥……還要減分量嗎?”
他想了想,還道:“安昌王不過區區一反賊爾,官爺此時勝券已握,何必再作踐自己的身體?!?/p>
灰袍人小心地說了最后一句話:“……就是讓圣上看見,也不免心疼?!?/p>
聞端輕瞥了他一眼:“本官知道了?!?/p>
“照你說的做吧?!?/p>
一日后,從京城而來的軍隊與西南駐軍相匯,共三萬余人,簡單休整后,與安昌王的叛軍隔河相望,嚴陣以待。
謝桐騎著馬從營地出來,一路行至隊伍最前端,在一片寂靜中望向對岸。
安昌王就在幾十米外。
謝桐看著這個曾經最為熟悉的皇兄,竟在對方臉上瞧不出半點當年的影子。
眼皮沉沉垂著,露出的目色陰暗凝滯,不過才四十余歲,臉上已經爬滿皺紋,束在冠中的頭發也黑白參半,全然不復謝桐記憶中意氣風發、穩重可靠的大皇兄模樣。
許是為了顏面,安昌王今日特地著了一整套的親王服制,玉冠蟒袍,衣袍雖華麗,卻更襯得他年老瘦削,暮氣深重。
“皇兄。”謝桐開口喚。
河對岸,安昌王的臉皮抖了抖,陰陽怪氣地笑起來:“如今您已是圣上,臣怎還擔得起‘皇兄’這個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