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監縮了縮脖子,見她彎腰從地上提了一盞小巧的花梨宮燈,輕手輕腳地推開殿門,閃身進去查看了。
寢殿并不算十分大——當今圣上剛剛即位,大殷境內憂患重重,因此在圣上登基第一日,便下發旨意,要求宮內上下以節儉為主,自己率先搬進了金鑾殿旁邊面積不大的偏殿起居,沒有再單獨設寢殿,以示決心。
蟬衣提著小宮燈,熟練繞開殿內的擺設,一路行至龍榻近處,步伐略微一頓。
“圣上。”
蟬衣將燈放在一旁,小心跪下,并問:“您怎么醒了?”
床帳內的人影合衣曲腿坐起,一手支額,清瘦脊背微微弓著,如墨的長發披散在身后,在四角夜明珠的映照下,隔著床帳看不清面容,只覺露出的一小截手腕如玉似雪,比之夜明珠更為奪人心神。
見榻上的人不說話,蟬衣又小聲問:“圣上?”
床帳內終于有了動靜,似是“嗯”了一聲,沉寂片刻后,終于有微啞的嗓音響起:
“替我倒杯冷茶來。”
蟬衣點亮了榻邊的兩支燭臺,又轉身去倒了一杯清茶,末了,她想了想,還是加了些暖壺內的水,讓這茶不至于太過涼口。
而后,她跪坐在距離榻邊三尺處,伸手將茶盞遞過去。
帳內的人影又動了動,隨手撩開垂落的重重薄紗,接過了蟬衣手里的茶。
遞茶時,蟬衣眼尖地看見,那白皙而修長的手上有細細微光一閃而過,似乎連指尖都在不易察覺地發顫。
蟬衣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圣上的手……都是冷汗。
她下意識想開口問,但忽然想起什么,立即止了話語,只道:“圣上,殿內可要點上安神香?”
謝桐一場大夢歸來,心神俱疲,連茶水喝進腹里,也沒能立即壓下夢里那陣驚惶無措,只想獨自靜一靜,于是疲倦地擺擺手:
“不用,別跪在這兒了,出去吧。”
等蟬衣接了茶盞退出去后,謝桐深深吸了一口氣,再次抬眼看了看四周,終于真切地感受到——回來了。
從那些荒唐至極、混亂不堪的夢境里,回來了。
昨日是他的登基首日,一天的儀式下來,謝桐感到有些累,于是早早沐浴完畢,到偏殿就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