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五那天的雨一直下到初九才停,盡管如此,胡漢家的灶頭也沒斷過炊煙。
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他不止一次提議去鎮上或縣里的飯店招待親戚,但母親守舊,說拜年必須得在家吃飯,就堅持和清娟全程忙碌。
清娟賢惠慣了,即使嫁過來沒有當家操持,做菜的手藝還是出眾。眼見婆婆滿意,她不無自得地跟胡漢邀功:“這點上你遠不如我,你就知道吃,讓你掀下鍋蓋都怕胳膊疼。”
房間里煙霧繚繞,胡漢按下煙頭,沒接她的話茬:“今天去了趟我叔那,你猜我看見誰了。”
“誰?”
“死人腦袋不會轉一下。”
清娟被他罵得莫名:“神經病吧你,不說就不說,我才懶得問。”
胡漢斜她一眼,拖著身上的肥肉往床上坐。他的體重近來又增長了不少,這讓他既高興又傷心,高興的是他越來越像富人,傷心的是他的肥頭大耳很難再收到女人崇拜愛慕的目光——他二十出頭時因為身材魁梧,在跟班的襯托下算是出挑,然而現在別說良家婦女,就是發廊里的洗頭妹和足浴店里的洗腳妹也只圖他的錢包。
他躺在床上喟嘆,繼續自說自話:“我在我叔那撞見雷明了。”
清娟抹著手霜:“……哦。”
“你怎么不吃驚?”
“他是我的誰,干嘛要吃驚。”
“他樣子沒變。”胡漢想,沒結婚的男人就是胖不起來,“他大概是發達了,給我叔送了很多干貨海鮮,還有綠茶紅茶。”
“他發達不好嗎?你氣什么。”
“我氣他?笑話。”胡漢只是看不慣胡文海和雷明好,也看不慣胡文海那些或親或疏的徒弟,“平常都沒來往,逢年過節露一次臉有什么雞毛好裝。”
清娟冷笑:“你不跟你叔親,還不讓別人跟你叔親?”
“不是一回事。”按照胡漢的設想,雷明回來不是風塵仆仆就是灰頭土臉,可他一出現,給人的感覺依舊桀驁凌厲。許是和人交好慣了,圓滑的胡漢被他戈芒般的視線輕輕一掃,竟率先沖他示意,反觀雷明的不理不睬,他的氣勢倒弱了幾分。
雷明未曾久留,胡漢等人走了去問胡文海,胡文海心情不錯,答得卻不太靈清。大意是雷明在南方的車廠里干,工資挺高。胡漢自從搞完運輸公司就把重心放在了其他來錢快的路子上,對車廠不太了解:“他捧上鐵飯碗了?”
“不是。”胡文海解釋,“現在私人老板只要有證也能造車。”
“他造什么牌子的車?”
“好像叫新豹,我沒聽過。”
胡文海沒聽過,胡漢聽過,去年他還看到過廣告,本來貪便宜想買幾輛一號給紡織廠的小領導開開,但怕買雜牌車會吃力不討好,也就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