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奶奶給我的?!绷_慧撒了謊,“我要還給她嗎?”
“這挺貴的吧?!苯瘌P想了想,“你還給她,這顏色她也沒法穿,不如拿點其他東西還?!?/p>
金鳳覺得不如陳秀春大方:“媽給你做成裙子吧?!?/p>
“我不要。”羅慧從記事起就沒穿過,“媽,你給你自己做一身?!?/p>
“我穿哪里像話?!?/p>
“那我給清娟姐送去,或者給大姨?”
“傻丫頭。”金鳳叫停,“別人好心送給你的東西,你轉手就不禮貌了,何況在一個村里,被奶奶看見了該怎么想?”
羅慧心想奶奶還不知道雷明送了她這個:“那……”
她小心疊好:“那先放著吧,等我長大了再穿?!?/p>
“嗯。”
羅慧想,等她考上衛校了,工作了,家里生活好一點了,她就可以穿著漂亮的裙子去書店。
她把布料放進箱子,告訴自己這里裝著該還的人情,卻不知它們是不用還的心意——那是某人在漫天磚土中,抬頭才能看到的色彩,而他摘下這些色彩,只想送給低頭就能看到的人。
高一新生開學前要軍訓,雷明回來沒休息兩天,就打包行李去學校報到。
天公作美,廣播里預警的大到暴雨還沒來,云先急哄哄地一層疊一層。學生們在露天下被訓得汗流浹背,但少了陽光的暴曬,到底不算難熬。老師們站在遠處觀察情況,笑說光從膚色就能大致分辨出縣城和農村的孩子。一眼望去,到底是男比女多,城里的比農村的多。
學生們白天吃苦,晚上累得脫了鞋就上床。好在宿舍床位不分縣城農村,一屋子八個人,開學分配完就要同住三年。
和永賢鎮初中的大通鋪和臟廁所相比,高中宿舍的面積小,但單獨配有陽臺和蹲坑。手腳勤快的男生把臟衣服洗了掛在繩上晾,懶的人則把衣服往袋子里一塞,或者掛在床頭等醒了再穿。
幾天后,空氣中開始彌漫臭汗臭腳發酵的味道,愛干凈的人最先受不住,揪住始作俑者:“老天爺,你起碼得把臭襪子洗了吧!”
“我就帶了兩雙,洗了不干怎么辦?”
“這天氣還會不干?”
“刮臺風了,老天爺。”
一陣笑鬧過后,執勤的老師在外面敲門,大家便跟羅漢歸位似的迅速跑到床上。
匆忙中,有人撞到床腿。上鋪的雷明被震了震,沉默地翻了個身。屋子里漸趨安靜,窗外的風雨開始明晰。他不由記掛起奶奶——她睡了嗎?他蓋的新瓦經得住嗎?她會爬起來拿臉盆接水,罵他手腳不伶俐,還是夸他聰明有遠見,花錢換了瓦到底比不換要好?
他又想起之后的打算,如果要和胡漢繼續開車,他得讓胡漢配合把車開過來,從學校上大路倒也方便。如果要安心讀書,那從高一開始認真還是等高三再收心發狠又是個問題。要是書中真有黃金屋就好了,他看一頁就能從一頁里掉出一分錢,那他肯定變成了富翁,但如此一來,世上富翁多而窮鬼少,人們怕是又巴不得生出三頭六臂翻書,長滿眼睛看書,大概不會再去菩薩殿里求佛祖,而是要當千手千眼觀世音。
“誒。”忽然有人叫他名字。
雷明睜眼,面前站了個黑影。
是睡他下鋪的同學。
“早上記得叫我。”他今天集合動作慢,差點挨了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