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明看著他。
清峰拿起筷子:“不是故意瞞你,很久了,羅慧都放下了。”
“所以呢?”
清峰覺得這話似曾相識,他抬眼,對面竟目光凌厲。這種敵意讓他不適,他放下筷子:“你是現在去找她,還是吃完飯再找?”
姚建明一頭霧水:“找誰?”
孫浩給了他一個閉嘴的眼神。
夜深了。
羅慧合上筆記,合上詩集,把鉛筆放進用了很多年的鉛筆盒。
小時候讀書用鉛筆,錯了就用橡皮擦掉,留下的痕跡很淺。后來改用鋼筆圓珠筆,就開始學修改的符號:多余的要打圈,增加的畫一個小樹杈,調換位置的要畫長短不一的半包圍。再后來,因為涂涂改改不美觀,變成先用透明膠帶粘掉原先的錯處,再覆寫上正確的。紙被撕掉一層皮,大概也會疼,墨水順著纖維脈絡或輕或重地漾開,卷面還是回不到最初的模樣。
年紀越大,越懂事,書寫的證據越牢固,糾錯的成本就越高。羅慧今晚心不靜,想起來抄詩,用鉛筆,遇到喜歡的就抄下來,抄錯了想改就改,也沒什么負擔。
然而從九點到十一點,她翻了不下百頁,抄在本子上的卻只有兩三首。效果不佳,按理她該去洗澡,去睡覺,但她還是執拗地坐在這,以僅有的一盞燈作陪。
她閉上眼睛,努力讓自己放松。沒過多久,手機卻響了。
這個點的來電不是醫院就是家里,她抖擻精神,傳來的聲音卻略顯陌生。
“是我。”
“……”羅慧幾乎立刻反應過來他是誰。
她看了眼時間,這么晚了。
“還沒睡嗎?”
“還沒睡嗎?”
兩個人同時出聲,隨即有片刻的靜默。
“馬上要睡了。”羅慧關燈,周遭一片黑暗。
她沒有問他哪來的號碼,他的問候已經說明了一切。當然,雷明有一千個理由不去問清峰要,也有一萬個理由不打這通電話,而在他想夠這些理由之前,讓他按下按鍵的理由只有一個。
“我想見你。”他的聲音在黑暗中顯得清晰而深刻,“如果你愿意見我,我在你小區門口。”
羅慧出了小區,看見雷明站在路燈下。
他的頭發剪得很短。燈光給他的襯衫暈染成暖黃色,像涂掉些鋒芒。他背著手,身板和行道樹一樣挺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