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明如同烈雨打shi了羅慧的心,但很快,他的吻變得很輕,如云雨過境的怒意收斂,取而代之的是無法言說的懊悔與憐惜。
被深埋的記憶破土萌芽——過年前的冬夜,除夕的酒店房間,以及他在南元窄小而擁擠的宿舍。他記得他們相擁取暖的愛撫,床笫之間的低語,耳鬢廝磨的溫存……那些遙遠的清晰的點滴,蓋不住他的貪婪與渴望,他和當年的他一樣,聽不得她的拒絕,只想用蠻力把她留在身邊,但那年的他把她壓在墻上卻說不出一句別嫁,如今的他再無理由藏著心意而忍受被她推開。
他一遍遍抹去她的淚水,耐心地輕啄她嘴唇:“羅慧,我們重新來過。”
直到聽見這句話,羅慧才從緊繃的空白中回神。她在她面前總是不受控地失態,不受控地軟弱,他的吻或激烈或輕柔,都讓她在結束時才有接納或推拒的意識。
對著他,她是如此遲鈍和狼狽:“雷明,何必呢?”
“你問我何必,怎么不問問你自己?”雷明摟住她腰身的手愈發用力,“你連再給我一次機會都不敢嗎?”
“我沒有你想得那么好。”
“我也好不到哪去,你覺得我要配好人,不也是把我抬高?”雷明理解她的固執,但無法接受,“為什么看輕自己,為什么不相信我?”
羅慧看著他。
雷明見不得她楚楚可憐,也見不得她鐵石心腸:“要是我現在出門被車撞死,你會不會后悔沒答應我?”
羅慧狠狠一怔:“你說什么傻話!”
雷明的聲音平靜而篤定:“你連這種假設都舍不得做,我又怎么舍得放開你。”
他最后一次擦掉她的淚水:“你有很多如果,如果你沒嫁人,沒離婚,我也有很多如果,如果我沒留在南元,如果我一窮二白地跟你結婚,我們也過上了和別的年輕夫妻一樣的生活,但是……”
“但是那都是以前的,而我們不光有以前。如果我們重新來過,然后發現選擇彼此是個錯誤,如果我們也將矛盾不斷,形同陌路呢?”羅慧的信心好像海上孤帆被吹滅的燈火,然而,和剛才一樣,接下來的話她又說不出口了,眼前人給她的擁抱太有力,心意太透明,而她給他輸出的全是消極的低迷的,讓人喘不過氣的情緒。
這不是她,至少不是完整的她。
她低聲:“對不起。”
“沒聽清。
“對不起。”羅慧又想哭了,可是這回她忍住,沒有讓一滴眼淚掉下來,“我想了太多的以前和以后,唯獨沒想過現在。”
“所以現在是誰站在這?”
“是你。”
“還有你。”
只有我在你身邊,也只有你在我身邊。
“你沒有自以為的那樣不堪。”雷明憐愛地碰她微紅的鼻子,“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在心愛的白紙上畫畫,畫出笨拙的自由,畫下一只永遠不會流淚的眼睛。’”
他聲量淺淺,羅慧心里卻浪濤翻涌。
原來他都記得。
“一片天空,
一片屬于天空的羽毛和樹葉,
一個淡綠的夜晚和蘋果。”
“不會流淚的眼睛不會累嗎?羽毛為什么屬于天空?夜晚為什么是淡綠色的,蘋果那么貴,我都沒吃過,詩人把它畫進夜晚,那還看得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