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硬的短針扎進了水面。
“你和奶奶再待會兒吧。”羅慧后退,像什么事也沒有發生,“我先走了。”
竹林里只剩雷明一人,風還在吹,他把包從左肩換到右肩,低頭看著墓前零星的青苔,看著墓碑上的先考和先妣,看著并排的雷生和陳秀春。
盡管爺爺從未清晰地出現在他的記憶里,但奶奶去世后還是被他自作主張地合葬。盡管他從未單獨緬懷過爺爺甚至忽略他的存在,但爺爺和奶奶陰陽相隔數十年,乃至下了黃泉,名字還能刻在一起,原因無他,生不同衾死亦同穴,半輩子夫妻也是夫妻。
奶奶如果沒有嫁到外姓戶,就不會成為年輕的寡婦,如果沒有生兒育女,就不會有他這個拖油瓶。雷明從小就覺得自己是個累贅,但他很少想到死,而在這一刻,他忽然遙想自己孤獨終老,魂歸西天,人間卻無一座他的墓碑。
“奶奶。”他在心里說,“是我沒用。”
要實現的都在路上,要挽留的不在他鄉:“我這輩子反正就這樣了,但你向來疼羅慧,那就讓她過得好些,至少要比和我在一起要好。”
不然,他會痛恨移情的她,也會痛恨放手的自己。
第二天上午,陳家村外響起了第一輪鞭炮,接親的隊伍由遠及近,羅家的院子已站滿了人。
村里人知道羅家的女兒聽話而有出息,卻從未發現她如此水靈乃至美麗。五一是結婚的好日子,但天公不作美,雨從半夜就開始下。好在天剛蒙蒙亮那會兒,雨停了一陣,羅慶成便和羅陽在院子里綁了幾塊大的尼龍布。眼下雨時大時小,有上了歲數的老太婆抬頭看著云:“吃飯那會兒就停了。”
“托你的福!吃飯不停我就慘啦!”請來的廚師要做流水席,聽見鞭炮聲響便開始加快速度。村里來幫忙的婦女們一邊聊天一邊往屋里瞧,羅慧坐在里屋被眾人包圍著,清娟的兒子最得寵,脫了鞋上床,賴在她懷里不動彈。
“小壞蛋趕緊起來,不起來不給你糖吃。”有婦女嗑著瓜子,開起玩笑,“新娘子的婚紗都被你坐扁啦!”
胡天昊哼哼唧唧,最后被清娟一把抓下。很快,門外動靜漸多,新郎要進門免不了一番折騰。
林漢川平時看著就有模有樣,收拾一番后更是不得了。他穿著質地良好的黑西裝,面帶笑容地和岳父岳母打過招呼,緊接著指揮伴郎向前沖鋒。熱鬧一陣后,以徐琳琳為首的伴娘和以胡霖為首的伴郎達成共識,新郎終于攻擂成功。
羅慧看著一束捧花送到眼前,伸手拍了下他微shi的肩膀:“不是有傘嗎,怎么還淋shi了?”
“走得急。”林漢川看了眼手表,“快十一點了。”
“十一點半吃飯,十二點走,新郎你好好歇著吧。”陳清娟推他一把,他順勢在床上坐下。姑娘媳婦們去外面等開席,林漢川主動伸手抱過了羅小雨。小丫頭睫毛長長,像極了姚建蘭。
羅慧也牽起丫頭的小手,林漢川側頭看見她溫柔的眼神,忍不住親了她一下。
上了年紀的老太婆大概真的會算,正式開席后,雨停云散,細密的陽光像流金般照亮了院子。陳清娟和胡漢坐在桌旁吃菜:“我弟也真是的,他應該算娘家人,怎么晚上跑到男方家去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