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慧打了個噴嚏:“外面有風,你去把門關上。”
雷明猶豫兩秒,還是照做。
羅慧這幾天很難受,傷風是身體難受,但心里比傷風更難受。
她憋了半天問出一句:“你還好嗎?”
“好,奶奶沒罵我。”
羅慧看他臉上是消腫了:“奶奶是講道理的。”
“也可能是她老了,打不動了。”
羅慧鼻子一酸,又問:“那你身上呢?他們不是用鐵棍打的你嗎?”
“也都好了。”
“可是細想真的生氣。”她側著身子,仿佛自言自語,可雷明聽得一清二楚。
“就算你和孫旺輝是對頭,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幫他家賣磚,面子上就已經和解,結果舊恨沒了又添新仇,你和他為姚建蘭打,為胡漢打,每一次都和他站在對立面,他是繞不過的一道坎嗎?恩怨永遠沒法了斷嗎?”
雷明走近,于是羅慧聲音更低:“雷明,我是真的想不通,為什么你明明沒做錯,可受苦的是你,憋屈的也是你。就因為你單槍匹馬,還是運氣不好?我覺得你已經很努力了,不管是找師父還是找行當,都全靠自己,沒有踩著別人傷害別人……”
她頓了頓:“可是,如果是運氣不好,要怎么改變呢?求神拜佛嗎?如果神佛能保佑給他上香進獻的人,壞人也去,他們會保佑壞人還是好人?要是壞人上的香比好人還多,而神佛按多少排序,好人拜得再誠心又有什么意義?”
雷明蹲下身:“羅慧。”
羅慧抹抹眼睛:“我這兩天心情一點也不好。你被打就和我被打一樣。因為我們的情況差不多,我們都要擺脫貧窮,擺脫無所依靠的處境,可是事實證明擺脫這些一點都不容易。”
雖然她沒被打,但暴力充斥在她的周圍。她作為女生,一個能讀書的、成績優異的、被老師看重的女生,在學校優先享有不受侵擾的屏障,而在屏障之外,恃強凌弱無時無刻不在發生,她連獲知和阻止的能力都沒有。
雷明看她眼眶shi潤,不知她這些話背后積壓了多少情緒。這些情緒或許早就存在,或許在她來找他的晚上就該爆發,可是她沒有。她的憤怒、無助、對他的憐憫都如此清晰,而她的自省比他來得更深刻。
雷明想像安慰奶奶一樣安慰她他沒那么慫,他能報仇,可是仇恨就像鎖在身上的巨石拉著人下墜。
“你還要繼續跟著胡漢嗎?”羅慧擔憂地問。
雷明看著她,隨即點頭:“會。”
這也是他在凄風苦雨中考慮清楚的事。胡漢是奸,但后面跟著個商,和他算賬能算得清:“我和他不會成為朋友,只能互相借力。”
“他是你的靠山。”
“不,他是我要翻過去的山。”雷明說,“以前孫旺輝是,我打贏了他,翻過一次,但最后打敗他的是胡漢。”
“現在胡漢攔在你面前,他比孫旺輝更厲害,對你也更友好,但這只是因為你對他有用。”羅慧試圖理解他的意思,“你要翻過他,不是從山腳繞,是要往上爬,要比他站得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