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累極時感覺腦子里裝的東西跟糞水沒什么兩樣,睡醒了吃飽了又安慰自己盡力就好,畢竟臨陣磨槍就能文曲星附體,對寒窗苦讀的其他同學(xué)也不公平。這天下午,他背煩了書偷溜去胡文海家,胡文海見了他不由打趣:“喲,這誰啊,沒活就不上門,你還真是有良心。”
雷明在他家門檻上坐了會兒,胡文海給了他一籃子昨天去地里挖的鮮筍:“這雨下得跟哭娘似的,也曬不了筍干,你拿回家吃吧。”
雷明拿了要走,又聽他說:“我也在家歇著,別兩頭掛心。兩頭空空怕是哭都來不及。”
“知道了。”雷明把筍拿回家,讓陳秀春炒了吃。陳秀春見他臉色不太好,以為他在胡家挨了罵,就勸他還是以考試為主。
“清明那天我們?nèi)烆^認(rèn)真拜了,你放寬心,你爸你爺爺還有太公太婆都會保佑你。”
“他們保佑?他們見過我嘛就保佑,別再保佑錯了。”
“怎么沒見過,清明冬至七月半,你每次都去,他們是看著你大起來的。”
雷明笑。
這一笑讓陳秀春寬心,她想起自己給他打聽到的后路,中藥班要花錢她不怕,她怕的是即便高收費(fèi)也有門檻,總不會考個零蛋也能讀:“我不是讓你當(dāng)狀元,就是想讓你把會做的題做對,拿到該拿的分。”
“知道了。”雷明還是這句話,扒拉完兩碗飯又冒著綿綿細(xì)雨回了學(xué)校。以前沒人對他好,他很痛苦,現(xiàn)在很多人對他好,他感到高興的同時也感到痛苦。為了消解這些復(fù)雜的感覺,他試圖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復(fù)習(xí)上,別人六點(diǎn)起床,他就五點(diǎn)半,別人十一點(diǎn)睡覺,他就等他們起鼾了再在被窩里打起手電。陳清峰勸他這樣下去不行,他卻說他打的不是持久戰(zhàn),是閃電戰(zhàn),早睡晚起壓根來不及。
陳清峰擔(dān)心雷明在透支身體,但其實(shí)雷明的體力支撐得住他的消耗。臨近尾聲的兩次考試,老師公布了成績沒公布排名,雷明的數(shù)理化分?jǐn)?shù)都差不多,倒是語文前一次98后一次78,讓他撓破頭皮——預(yù)選的時候作文偏題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聽天由命吧。考不好誰還能把他槍斃了不成。
下課鈴響,雷明把卷子揉成一團(tuán),拿了碗去食堂搶飯。
如果說雷明的實(shí)力還有待驗(yàn)證,那他破罐破摔的心態(tài)無疑讓他做到了自我解壓。奈何預(yù)選考試那天,從凌晨開始就大雨滂沱,在一眾黑黢黢的屋子里,有三戶人家早早地亮起了燈:
陳江華早跟大哥約定,讓他來接陳清峰去縣里的考點(diǎn),此刻正焦急地盯著路口。羅慶成則難得在灶臺邊忙活,去縣里考試有很多變數(shù),他擔(dān)心羅陽餓肚子,特意蒸了幾個熱乎的饅頭。
羅陽要搭陳家的車,等饅頭好了就匆匆出門。羅慧把一道小小的黃符遞給他:“哥,好好考試。”
“還說你聰明呢,也搞封建迷信這一套。”羅陽嘴上不饒人,到底接了,臨走時還摸了摸羅慧的頭。另一邊,雷明也穿上蓑衣,接過了奶奶給他求的黃符。
“路上慢慢騎,時間肯定夠。你穿雨鞋去,shi了再換涼鞋,別苦著腳。”
雷明嗯了聲,打了個哈欠。
“沒睡醒?”
“睡醒了。”雷明跨上自行車。
雨還在下,農(nóng)村的考生都提前往縣里趕,考點(diǎn)學(xué)校附近堵了不少人和車。陳清峰大伯借來的小汽車挪不動步,陳清峰便和羅陽下車走過去。
他們在校門口等到雨漸漸小了,羅陽拿出饅頭:“你吃了嗎?”
“還沒。我爸說吃太早容易餓,縣里有早餐攤,讓我買點(di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