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傅意憐自己知道,這些年,思康無論身形還是相貌,都與榮山南越長越像,日日在她眼前,都仿如凌遲一般,生銹的鈍刀子慢慢來回在心上最軟的地方割磨,無休無止。
送走了思康,傅意憐拎上一壺酒,向山上走去。
通往榮山南墳塋的道路被她踩得寸草不生,墓碑周圍也被料理得沒有一絲雜草。這些年,她學會了喝烈酒,學會了縫衣服,練就了一身好馬術(shù)。可因為沒有人教,磕得頭破血流,十指尖尖纏了幾層紗布,被酒嗆得滿眼淚花。
傅意憐撫摸著冰冷的石碑,迎著西北風喝了一口酒,敘敘跟榮山南說道,思康又送了些什么好東西來,最近,思康又被店主東夸贊,往后的生活不必擔憂。
近幾個月,她幾乎日日都來陪榮山南,從前相對無言,如今卻有一肚子的話,生怕說不完。
有些事不足為外人道,思康又不能言,她只有到這里來跟榮山南說說。
思康應工之后,傅意憐總算完成了這最后一件事,身后了無顧忌。
“榮山南,我好想你。”想到肝腸寸斷,痛徹心扉。他剛走的那段時日,傅意憐幾乎在院中的每個角落,都能聽到榮山南喚她的聲音。或輕快,或擔憂,或柔情,或失落。
這也是為什么她執(zhí)意要搬出去住。她從前不在意榮山南,日日臨窗作畫,畫的皆是余鴻鑒。以至他不在了,卻連一張他的畫像都找不出來。傅意憐私心拿走了榮山南的一些衣物,每晚抱著入眠,在那早就消失殆盡的他的氣息中尋找一點慰藉。
夜深知雪重,夢長知情深。
天長日久,榮山南的相貌在記憶中漸漸模糊,仿佛再難以拼回的碎片,琉璃般瑰麗地游走在她的夢中。
她已將思康拉拔成人,“榮山南,我可以去找你了嗎?”
傅意憐起身,一步步走到懸崖旁邊,既然榮山南在雪地里凍了一整夜,讓她也用這種方式還回來罷。
傅意憐環(huán)視四周,不遠處的大道上,忽然出現(xiàn)一個人的身影。
傅意憐眨了眨眼,是眼花了嗎?方才不過起了一個念頭,余鴻鑒竟然真的出現(xiàn)了?
他這么多年,似乎沒怎么變,還是那般如玉面龐,從傅意憐豆蔻年華起,就是夢中人。
一雙白靴將他小腿修飾得筆直修長,正快步向山崖下跑來。他滿面焦急,張嘴呼喊些什么,被風吹去了大半。
傅意憐只隱約聽見什么‘對不起’‘重新來過’‘懊悔……’的字詞,她牽了牽嘴角,發(fā)覺許久沒笑過,竟是不太會笑了。
余鴻鑒怎知她內(nèi)心獨白如此相似:“榮山南,對不起,我懊悔萬分,若有來世,我們重新來過,好嗎?”
隨即,她猛地搖了搖頭,榮山南臨終前曾說:若重來一世,只愿不再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