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溪想起曾經萬分不想經歷的夏天。冬天雖然很冷,能更換的衣服也總是循環的兩件,可是教室里有暖氣,在那個還是舒服的,尤其是放暑假的那個夏天。
家里沒有空調,院子很大,靠墻的地方種著菜被太陽曬得蔫巴巴,沒有浴室,不能下河洗澡——人太多,又是女孩子,不好總碰涼水,有時候用大桶在院子里曬好幾桶水,到了下午就會變成溫水,她們姐妹三個人就是用這幾桶水洗澡的。
澡巾從來不分彼此,就連擦臉的布也是,哪里有那么多可選擇,不用就沒有。
洗澡的時候已經天有些黑了,可是空氣還是熱的,沒多久又是一身汗,好像永遠都洗不干凈。
呼吸都是潮shi悶熱的,好像變成了空氣的一部分,聊天只會加重她們的燥熱,樹林被夜風吹得沙沙作響,窗外的天是深藍色,沒有現在這么黑。
暗夜里,大姐和二姐說著話,只是聊天,卻像是誓言。
大姐說:“我以后一定要找一個有城里工作的人,有機會住在城里。”
二姐說:“我肯定不要結婚,男人都和爸一樣,比爸還不如,自找苦吃。”
尤溪沒說話。
二姐問:“你怎么不說話?”
大姐說:“她肯定是想好好學習,沒有其他的想法。”
尤溪說:“嗯。”
二姐又問:“除了好好學習之外呢?”
尤溪說:“我不想以后和別人共用浴巾和擦臉布。”
大姐大笑。
那時候誰都不知道,這些話都會實現。
——感覺好嗎?
顫喘著的,模糊的,裴銳的聲音。
那時候的夏天,尤溪永遠不會懷念,無端想起,恍若隔世,并不厭倦,只是陌生。
世界毫無變化,一切如同往常,除了她。
暗夜里,她聽到自己的心跳,比每一次都劇烈,裴銳的激動和憐惜通過他小心的動作渡到她的身上,溫柔得像是夢境,官能被調動,卻沒有實體。
——我愛你。
對親密的渴望徹底淹沒了她,就像是上帝降臨前洪水淹沒整個世界。
她逐漸在緊繃中舒展自己的四肢,環抱著裴銳,面對著面。原來愛是這種感覺,巨大的親密里,從前的一切回憶都是剪影,過去不曾擁有的,清晰的找不出,只是很快就過去了。沒有具體,太快,太細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