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有無盡的委屈、憤懣、不解積在心中,壓垮了他。
聽見那聲不甘的哀嚎,聞人律重重喘息著,終于忍不住一拳砸在墻上,不可喻道:“這算什么?我千辛萬苦捧他出來,他一言不合就要毀約去騰云?我對他已經夠好了吧,換了別人,誰還會殫精竭慮地為他謀劃考慮?他這幾年的簽約、代言、比賽,哪個不是我幫他談下來的,他現在居然沖我吼?……他沖我吼什么!”
陸庭風抱著臂靠在角落,無奈地乜斜著他,涼涼道:“你對他沒有不好——你只是看不起他而已。”
……望著老友奚落的眼神,聞人律忽然無言以對。
氣氛僵持地沉默半晌,他冷硬地撇開臉,偏執得如同一頭犟驢:“我沒有看不起他。我只是生氣,他有如此的條件、如此的天賦,卻不肯好好兌現。再這樣任性下去,他只會毀了自己的事業。”
“你管他呢?世界上兌現不了天賦的運動員多了去了,難道你一個一個地氣過去?”陸庭風“嗤”一聲,不置可否:“這個不行就換一個唄,現在有天賦的小年輕如雨后春筍,你何必跟洛城死磕?你不要忘記了,你是個商人,不是他的監護人。你跟他之間只有交易,沒有義務!”
話是這樣不錯,但是……聞人律頭痛地閉上眼,總覺得最近似乎流年不利,很多事情都脫離了自己的掌控。好像從洛城喪假回來開始,一切就變得不對勁了。先是被仙人跳,接著備賽出問題,現在洛城又撂了挑子……想到曹教練說他下午不舒服去醫院做檢查,聞人律倏然抬起眼,狐疑道:“胃脹氣……難道是早期胃癌?”
聽見他的自言自語,陸庭風無語得幾乎笑出聲來:“大哥,你還在糾結這個啊?洛城不可能得病的好吧!……如果他真是身體出了問題,這么正當又這么嚴肅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不跟我們說?現在他是去約炮啊,去抽煙喝酒!這種情況不是感情受挫就是心態崩了,之前我聽曹教練說過,他很緊張格倫奧康納這一次的比賽戰術……你想想看,是不是這樣?”
是嗎?聞人律擰起眉,還是無法說服自己:“不行,明天我要去那家醫院問問,看他究竟是查出了什么病!”
頹廢之后的振作
情緒的宣泄是有量……
情緒的宣泄是有量的。一整個晚上,洛城都在茫然與混亂中打轉,像無頭蒼蠅一般在四壁陡立的房間里亂撞,始終找不到出口。現在指著聞人律大罵一通,又嘶吼一陣,心里反倒清明了許多。
被眾人七手八腳地拖到訓練館外的廣場,他振臂一掙,沒甩開。躁火不禁又起,洛城低吼一聲:“行了,松開!”曹教練這才將手放下來,頭疼地看著他:“你說你……”埋怨的話說不出口,只好嘆口氣,又把手搭到他肩膀上:“走吧,咱們去吃個夜宵,好好聊聊。”
“不用。”洛城生硬地再次甩開他,面容決絕好似油鹽不進,一心只想著縮到旁人看不見的地方去:“我累了,你們也回去吧。”
他跌跌撞撞地往大門走去,腳步倉皇,像只爭斗落敗的受傷雄獅。曹教練不放心地看著他背影,半晌還是沒忍住,大喊一聲:“你檢查沒問題吧?”
洛城沒有回答他,走到街邊匆匆打了輛的士,在悶熱的夏夜中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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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夜的不想回家。司機問他去哪兒?洛城攤手攤腳地靠在后座上,對著車頂沉默著,半晌才用干涸的聲音道:“去望海路。”
……他忽然很想念老媽家里那間窄小的臥房。他曾經在那兒住了十三年。
小時候的記憶是很鮮活的,想忘都忘不掉。洛城記得那時媽媽不愛做飯,每到飯點,他就會循著左鄰右舍的飯香跑去蹭飯。今天張叔家做的是燜排骨,明天李嬸兒家做的紅燒魚,他都一一蹭過去,餓死鬼似的就著湯汁吃兩大碗飯。人家氣得發笑,叉著腰罵:“洛夢娟!你養兒子好輕松,飯都不做一頓,干脆讓他跟我家姓好了!”
媽媽就從牌桌上歪出半個腦袋,不耐煩地道:“哎呀,又不是不付你飯錢!喏——”從當天贏的錢里抽出幾張丟過去:“晚飯那頓也幫我解決了吧!”
洛城個兒高,長得又快,十二歲就一米七五了,成日里帶著整個街區的小孩兒招貓逗狗。他愛打架,經常闖禍,人家父母拖著孩子找上門來,講些的,媽媽就好聲好氣地給人賠禮道歉;趾高氣昂的,她就叉著腰跟人對罵。有一次洛城把人打瘸了腿,老媽賠了好大一筆錢,回來就抽出棍子揍他:“下手也沒個輕重!你那么愛打,好,我讓你打個夠!”
……洛夢娟女士說話算話,第二天就把他送到了拳館,從此以后天天有架打。
想起往事,洛城歪頭靠著車窗玻璃,莫名笑了一下。
熟悉的街景逐漸出現在眼前,老舊房子、亂七八糟的電線,門面鱗次櫛比,大半夜的一家燒烤店還開著,食客熙攘,生意興隆。他下了車走過去,隔著十來米的距離,那老板已經看見了他,“嘿”一聲笑出來:“阿城!這么晚,你怎么跑過來了?”
洛城扯出一個勉強的笑容:“王叔,還不是想您的手藝了。”
中年人自得地笑起來,反身進店鋪里掏了張折疊桌子出來遞給他:“自己擺啊,我給你烤那老幾樣……老婆!拿幾瓶啤酒,要冰的!阿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