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村的路在懸崖峭壁上,不過兩個巴掌寬。她鼓足勇氣爬上去好幾次,最后都是村里人一邊罵,一邊把嚇得腿軟的她接回村。
現在回憶起那條路,她仍舊有些腿軟。
“鄉親們的嘴特別能罵,我一句也沒敢還嘴。”拂衣這種在京城長大的紈绔小姐,哪里見識過村子里幾家對罵的陣仗,他們能從早罵到晚,睡一覺后又繼續罵,隔著山頭邊種地邊罵。
跟村里鄉親的罵人本事相比,她對李二郎做的那些簡直不堪一擊。
“后來你如何與家人團聚的?”
拂衣抬起頭,與皇子的視線交匯。皇子微微側首,垂下眼瞼錯開她的目光。
拂衣在心底偷笑,原來克己復禮的皇子也是有好奇心的。
“人跟信件都走不出大山,臣女原本打算徹底養好舊傷再想辦法。可是第二年夏天大雨不斷,地里的糧食還沒長成就已經霉壞,山洪又沖倒不少房屋。”拂衣笑了笑,長嘆一聲:“沒辦法,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餓死,村里還有不少孩子呢。”
這種偏遠之地又沒有登記戶籍的山民,就算遭遇了天災,當地衙門說不定都不知情,而且就算知道,也不一定愿意管。
“臣女想著,家父雖被先皇貶到充州做刺史,但好歹算是個地方官,報他的名號沒準能有點用。”拂衣已經不記得自己當時是怎么跟在幾個村民后面,蹭著山壁一點點的爬過那條陡峭山路,也不記得爬了多久,只記得山風特別大,把她的眼淚都吹飛了。
“我們五人誰也不認識路,只好一邊問一邊走,前腳大家都嚷嚷著累,后腳有幾條野狗追上來,我們一個比一個跑得快。”
幸好她在村里整日抓雞追鴨,才沒被狗追上。
想起當時被狗追得嗷嗷亂叫的狼狽樣,拂衣忍不住大笑出聲:“若不是那幾條野狗,臣女都不知道自己這輩子能跑這么快。”
抬頭見哥哥與皇子都不說話,拂衣揉了揉笑疼的臉:“當時雖然有點難,不過我們運氣好,最后順利找到了進城的路。家父的名號也很好用,當地縣衙不僅給村里分了新的地,還幫大家修好了新房子,大家以后進城就不用爬懸崖峭壁,有什么天災也不用拿命去扛。”
云照白看著笑得沒心沒肺的妹妹,心里又悶又苦,張嘴想說話才發現喉嚨堵得難受。
“方才殿下問臣女苦不苦,其實臣女想說的是,村里人祖祖輩輩都在山中生存,不曾見過外面的天地,臣女生來豐衣足食,實在稱不上苦。”拂衣看著歲庭衡:“陛下與殿下會讓他們日子越來越好,對不對?”
云照白沒想到妹妹說這么大膽的話,連忙起身向歲庭衡作揖請罪:“舍妹一時失言,請殿下恕在下管教不嚴之罪。”
“不要擔心,云姑娘說得沒錯。”歲庭衡伸手攔住準備下跪的云照白,他回望拂衣:“為君者當先存百姓,憂民情重于山,你的心意我明白。”
他沒有說豪言壯志,亦沒有長篇大論,但拂衣在他眼中看到了認真與鄭重。
這是她第一次用心打量這位皇子,自回到京城以后,她聽過太多有關他的褒揚之辭,但那些都只是一個又一個虛浮無力的詞匯,入不了她的眼,也進不了她的心。
直到此刻,他在她眼中終于“活”過來,而不是完美得仿似高臺玉像。
“微臣給殿下請安,殿下萬安。”劉小胖跟王延河等人大老遠就瞧見皇子的馬車,仔細整理好衣冠,等著在皇子跟前露個臉。
好不容易等馬車靠近,他們趕緊迎了上去。
“劉小胖。”誰知車窗簾子抬起來后,他們看到的是一張不想見到的臉。
“云拂衣,怎么是你?”劉小胖驚恐地看著趴在窗戶上的人,云拂衣怎么會出現在皇子的馬車里?!
“好弟弟,見到姐姐怎么也不請安問好?”拂衣笑著歪了歪頭:“不過幾日沒見,你就把規矩禮節全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