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到了,走了,年年。”嚴之理把他拖走了。
我帶寧愿打車,去了我好久沒去的地方。他問去哪?我說帶你溜冰去,他聽完就變得呆滯。我知道是他想偏了,就耐心解釋,
“正經溜冰,穿溜冰鞋,溜旱冰,不是你想的那樣。”
“哦,我還以為”
“別以為。”
有次出去玩,和小魚一起,他認識很多人,坐不下了,有的要跟我們拼桌。就拼了,把我拼得緊張,因為一個二十出頭的人,一見我,不先客套,就遞過來一根透明試管。里面盛著詭異的膠囊,他說吃,我說吃了會怎么樣?他說,
“吃了能上天堂。”
他雙目渾濁發黃,像菜市場里死了幾天沒人要的魚。咧嘴笑著,我看見他的牙,爛透的鑲成金的,沒爛透的缺著。我不想上天堂,碰都沒碰一下。因為從他的牙縫里我看到很多東西在發腐,地獄與我,一墻之隔。
這就是小魚叫我出去,我不出去的原因之一。
旱冰場在三樓,臺球室的樓下。我告訴寧愿,你翹太晚了,我小學三年級就會逃學了。他說我吹,我說是真的,只不過翹的不是學校里的。
“那時候還在道館,離這邊離得近。這家人氣很旺,小孩多,有棉花糖,炸烤也好吃。就經常沒下課就跑來吃幾串,滑幾圈再回家。”
“跆拳道嗎?為什么不學了?”
“黑腰帶升到9段就不能再往上啦,再說在外打架比的不是招式,是比誰更狠。”
“你為什么打架?”
“啊?”
這個問題沒有答案,我不知道該怎么告訴他。告訴他我第一次見到人和人打架,就是在這。那時候治安遠不如現在,我還小。兩邊砰地一下掀桌,打得吱呀亂叫,扭作一團。有一個人卻在不遠處安靜地看著,他在吃炸串。他去的時候竹簽上還剩兩顆蝦丸,他走的時候,竹簽扎在人身上,多了一顆,不是蝦丸。
聽說判了,聽說沒有。只知道一個數字,賠了二十多萬。
眼球破裂以后會流出很多東西,眼眶會癟。同齡的小孩很多都被嚇哭了,撲在家長懷里。而我站在窗邊發呆,不知道為什么不害怕,不知道一顆眼球多寶貴。如果是兩顆呢?會更‘貴’還是更‘便宜’?
我問了藍一歡。
他說這事太驚悚,還說我好奇怪。我說哪里奇怪。他說你缺乏人類最基本的情感。我說,喜、怒、哀、懼,除此以外,還有什么是我沒有嗎?
他說是心,同理心。
缺乏同理心的我彎腰替寧愿綁緊鞋帶,怕他摔。綁好以后我就帶他入場,把這個初學者輕輕向前一推,我說出發,他就摔了。他一摔我就笑,笑得發汗。把外套脫下來,放扶手上掛著,再把他緊緊抓著柱子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面對面牽著帶他滑。
“有必要這么快?”
“什么?”
“我說你滑慢點,你一放手我會被甩。”
“哦,你沒被甩過?”
“神經,前天你說除非我翹,我還以為你讓我翹你墻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