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就算你說的都是真的…”沃桑用力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試圖看清胡玥的臉,聲嘶力竭地質問道:“我奶奶做的這些…難道不都是為了你那個姓‘胡’的親人嗎?!不是為了胡銳嗎?!”
胡玥臉上的那抹慣常的、帶著邪氣的、玩味的神情,在聽到“胡銳”兩個字的瞬間,驟然凝固。
那點嘲諷、那點懶散、那點看戲似的輕松,如同被凍結的湖面,咔嚓一聲碎裂、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其短暫、卻異常清晰的僵硬——嘴角的笑意斂去,眼神深處掠過一絲極其尖銳、復雜、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光芒。
那光芒里似乎有深不見底的怨,有冰冷的恨,或許還有一絲沃桑此刻根本無法理解的…痛?
但這情緒的顯露,如同浮光掠影,快得幾乎讓人無法捕捉。胡玥的嘴角只是極其短暫地垂了一下,隨即又強行拉平,恢復成一種深潭般的沉寂。
她甚至沒有抬眼看沃桑,只是將原本撐著煉金臺、沾了些灰塵的手,緩緩收了回來。
幾秒鐘的死寂在兩人之間蔓延開來,只有沃桑壓抑不住的抽噎聲在煉金室古老的穹頂下顯得格外清晰刺耳。
“呵…”胡玥忽然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輕笑,打破了沉寂。但這笑聲里沒有絲毫暖意,反而透著一股更加冰冷的疏離感。
她終于抬起眼,看向沃桑,那雙吊梢眼里的神色已經完全變了,不再是看一個有趣的獵物或一無所知的羔羊,而像是在看一塊路邊的石頭,一片飄過的云,漠然而毫無興趣。
“你想得太多,也說得太多了?!彼恼Z速變得很快,帶著一種急于脫身的煩躁,“我沒空陪大小姐在這兒傷春悲秋,回味你們家的那些陳芝麻爛谷子了?!?/p>
話音未落,胡玥不再有絲毫留戀。她利落地一轉身,像泥鰍一樣,身影閃入一組密集擺放著扭曲玻璃器皿的木架后方,只留下一個橘色發梢在昏暗光線中掠過的模糊影子,隨即徹底消失在雜亂的器物陰影里。
動作之快,如同融入黑暗的一縷風,連腳步聲都未曾留下。
沃桑甚至來不及喊出聲,或者做出任何反應。
煉金室里瞬間只剩下沃桑一個人。
門緊閉著,隔絕了外界唯一微弱的光線來源。那幾盞燃燒著不知名油脂的古老油燈,火光在死寂的空氣里依然不安地跳動著,將沃桑的影子拉長、扭曲、投射在布滿塵埃的銅缸、坩堝和落滿工具的石臺上,像鬼魅般張牙舞爪。
巨大的震驚像冰冷的潮水剛剛退去,留下的是shi漉漉、粘稠得化不開的混亂。
對胡玥滔天恨意的質問被她漠然回避的姿態硬生生堵了回來,像塊燒紅的炭哽在喉嚨里,灼痛難忍卻又吐不出咽不下。
家族光榮史崩塌后揚起的腐朽煙塵還未落定,又被眼前煉金臺上的斑駁血痕直白地向她昭示著最原始的、親族相噬的殘忍。
墻壁上那只巨大的金屬眼睛,此刻更像一只巨大的、帶著諷刺意味的圍觀者之眼,冷漠地俯瞰著這一切。
空曠。死寂。冰冷。
沃??恐涞哪炯?,緩緩滑坐到蒙著厚厚灰塵的地板上,蜷縮起來。巨大的精神沖擊之后,是更深的、難以言說的疲憊和寒冷。
她沒有立刻試圖尋找胡玥的蹤跡或者思考離開的辦法。她只是坐在原地,目光失焦地掃過這間承載著家族最黑暗瘋狂秘密的煉金禁室。
時間仿佛停滯了。
空氣里的腐朽和血腥味,似乎隨著每一次呼吸變得更加濃稠。她在這片與世隔絕的、被時間遺忘的瘋狂空間里,獨自消化著如同洪水般將她徹底淹沒的沉重過往。
油燈的火苗依舊跳躍,將她孤單的影子投射在那只巨大的荷魯斯之眼空洞的瞳孔之上。
忽然,沃??傆X得有一種極其強烈的不安感在扼住她的心房,每跳動一下,便越窒息、越疼痛。大概是有不好的事情即將來臨。
可她不想坐以待斃。左思右想,她猛然抬頭,再次去看墻上那只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