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場上隱約傳來的喧鬧聲撞在緊閉的窗戶上,悶悶的,更襯得教室里死水般的寂靜。
都煦獨自坐在靠窗的位置,指關節無意識地反復刮擦著桌面一道細小的劃痕,發出單調的輕響。每一次走廊上由遠及近的腳步聲,都會讓她猛地抬頭望向門口,心臟發緊,又在那腳步遠去時緩緩沉落。
門終于被推開了。
陳沃桑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她低著頭,腳步有些滯重,像跋涉了很久。都煦幾乎是立刻站起身沖過去。
都煦的目光急切地掃過沃桑的臉,“她跟你說什么了?”
沃桑抬起頭。她的臉色比離開時灰敗了許多,嘴唇緊緊抿著,沒什么血色,下顎線繃得很緊。
她的眼神有些飄忽,似乎在都煦臉上停留了一下,又飛快地移開,落向窗外那片亮得刺眼的天空。
“被威脅了。”沃桑干巴巴地開口,“…如果我們不收手,繼續查下去……”她停頓了一下,喉結滾動,似乎在吞咽某種難以言喻的沉重,“我不確定她那種級別的人物,會對我們做出什么來。”
一股寒意順著都煦的脊椎爬上來。
她對錢淑儀原本就有的模糊的未知恐懼,此刻被沃桑的話淬煉得無比清晰。那女人在講臺上的眼神,居高臨下,仿佛有能洞穿一切的銳利,原來并非錯覺。
但更讓都煦心驚的是沃桑此刻的狀態——像被抽掉了骨頭,那種熟悉的光芒從她眼中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陌生的疲憊和…退縮。
“沃桑?”都煦試探著又叫了一聲,有點難以置信,“你…你怎么了?”眼前的沃桑,不像是她認識的那個不顧一切也要揭開謎底的陳沃桑了。
沃桑沒有立刻回答。她走到自己的座位旁,卻沒有坐下,只是用手撐著桌面,背對著都煦。她的肩膀微微塌著。
“都煦,”她忽然叫了一聲都煦的名字,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急切的、甚至是懇求的意味,“你不是一直想逃離這個地方嗎?我們走吧。一起走。現在就走,離開這里,再也不回來了。”
這話像一顆石子砸進都煦的心湖,激起一圈巨大的漣漪,旋即又被冷厲的現實凍結。她看著沃桑僵硬的背影,一種混雜著失望和不解的情緒涌了上來。
“你變了,沃桑。”
都煦斟酌了一下,“以前的你,根本不會說出這種話。”她往前走了兩步,試圖去看沃桑的眼睛,“我們說好的,有什么困難一起面對。弦月的事,你奶奶的事,還有李文溪……這些事就擺在這里,難道我們就要這樣一走了之?”
沃桑猛地轉過身。
她臉上沒什么激烈的表情,但眼神深處卻翻涌著焦躁和一種近乎絕望的無力感。
“不是我變了!”
她的音量陡然拔高,“是有些事情,根本不是靠硬扛就能扛下來的!都煦,你知道我們現在到底在做什么嗎?你以為我們在對抗什么?是小混混嗎?是學校里那些無聊的霸凌嗎?不是!…”
“我們太年輕了…真的”,沃桑去拉都煦的手,“一旦惹急了錢淑儀這種老奸巨猾、樹大根深的家伙,她有一萬種法子讓我們灰飛煙滅!那種灰飛煙滅不是死掉那么簡單,是讓你無聲無息地消失,或者身敗名裂,生不如死!”
她喘了口氣,眼神死死鎖住都煦:“我有家世背景,尚且不敢輕舉妄動,怕連累家族,更怕牽連你!你呢?你什么都沒有…”
“我們這點微薄的力量,怎么可能撼動那些早已盤踞在這片土地深處、盤根錯節的滔天罪惡?拿雞蛋碰石頭,你告訴我,除了粉身碎骨,還有別的結果嗎?”
“…我不能眼睜睜看著我們兩個一起去送死。”
沃桑闔了闔眼,話語像冰冷的錐子,一下下鑿在都煦心上。那些字眼,帶著赤裸裸的、令人窒息的現實感。
都煦看著沃桑,看著她眼中那陌生的恐懼和權衡利弊后的本能逃避,心一點點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