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可能真的發(fā)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竟然連真田都能附和我的笑話了。見他們都低頭沉默不語,我只好先拔開筆帽,在繪馬上寫下與往年差不多的祝愿。不過在強烈的好奇心驅使下,我實在很難忽略這奇怪的氛圍。所以寫完以后我便踮著腳湊過去偷看真田寫的內容。
“保持初心?”我念了出來。
真田立馬警覺地擋住下面的字,并且在把它掛到了我絕對碰不到的最高處。過了一會兒我跟他們一群人一起往山下走,他走在我邊上,看我時不時就用充滿了求知欲望的眼神向他傳遞著「告訴我吧」的信息,他最后估計是忍無可忍了,只好開口回道:“昨天我們參加了一場訂婚宴。”
“訂婚?”我重復了一遍。
“我記得她是你認識的人。”真田松了松脖子里的圍巾。
“很難想象這是平成年,”柳生跟上一句,“片倉家的和我們同年級。”
我過了好久才后知后覺發(fā)現(xiàn),他們口中的這個「片倉家的」其實是我為數不多稱得上是密友的女性朋友,片倉南。她在冰帝讀書,我對南南的家庭唯一的了解就是很有錢。其實他們還提到了鳳家、忍足家包括跡部家,這些都在我當時的知識范疇之外。因此十五歲的我能用來代指他們的詞只有一個——有錢人。
片倉靜雄用女兒當籌碼跟鳳家結親拿下了院長選舉的選票,順便打消了忍足家回歸東帝大醫(yī)院的念頭。我記得柳生家里好像就是做醫(yī)藥相關的業(yè)務,他說得繪聲繪色,像是他自己未來會經歷的事情一樣,而這從我的角度聽起來,簡直就是一部現(xiàn)實版白色巨塔。
我自然明白這個世界上存在著不可逆的身份與地位級差。若給我一道論述題,我甚至可以就政商勾結對資本這一概念大談特談,仿佛我是一個無比清醒的人。
僅僅是因為我和柳生還有真田是同學。所以我會下意識將他們也與我放在同樣的位置。但事實上是,他們在成為真田弦一郎與柳生比呂士之前,首先是「真田家的」與「柳生家的」。我經常忘記他們同我之間,從一開始已經存在著一個級差。
“名字是很重的,”真田說,“所以我不能有一分一秒地松懈。”
我可以從邏輯上讀懂這句話,但卻永遠都不可能從經驗上理解這句話,這是我給手冢的答案,也是南南選擇不告訴我訂婚這件事情的理由,他們都覺得我不會真正明白他們的生活。
在我說出這個答案時,手冢看向我的眼睛,隔著鏡片我讀到了他意料之外的真誠,他對我說:“這就是最好的,我希望你永遠是岡田早苗。”
那時候的我并不了解,其實我一直被這群我以為伸手就能得到所求的人羨慕著,我抬頭望著出生在高處的他們,一直都不服輸,一心只想向上爬。至于他們看到的,是一個沒有「名字」的努力家,她正站在他們的世界里,一步又一步,走得堅定不移。
我本該沒有任何機會與那個世界有所交集。實際上我向上爬的本意也與加入所謂的上流社會沒有關系,我甚至對那種生活毫無憧憬,我的任務從來都只是做「岡田早苗」而已,不過成為自己這件事對我而言太過容易了。然而從我向手冢國一開口的一霎那,當我成為了他唯一的弟子,我就已經不能再是一個純粹的「無名氏」。到現(xiàn)在,或者說一直到未來,我所做的一切,從某種意義上都是在成為一個替代品,我在接受那份原屬于手冢國光的一切。但這之中包括的并不是一個祖父對孫輩的期許。
“國光,你能不能把你那個同情的眼神收一收,”我笑了,“我不是在完成師父本來要求你做的事情,而是這件事本身就是我想要做的,恰巧又是你不想做的。”
他別過臉掩飾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可還是被我捕捉到了,我搭著他的肩膀挑了挑眉又說道:“再怎么說我們倆都是共過冷暖的友人,現(xiàn)在這樣子不也證明我們注定要認識嗎?打住,別說什么謝謝,是我沾了你手冢少爺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