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懷遠淡淡“嗯”了一聲。
如今的世子府是以前老凌安王,也就是他祖父在上京的府邸,而他父親閑云野鶴慣了,不愿來上京蹚渾水,故而一直居于潯陽城的封地,幼時那些年,他時來上京陪祖父同住,時而回潯陽將養,好在兩地相隔不遠,才沒叫他跑斷了腿。
后來祖父告老還鄉,也去了潯陽封地,這座宅子便重新修整一番,留給他作世子府用了。
“突然問這個做什么?”
沈今禾道:“早就聽聞潯陽三景聞名遐邇,綠蘿晴晝,圭峰暮靄,梅溪風雪,此生未能一睹潯陽芳容,有些遺憾?!?/p>
對面之人哂笑一聲。難怪她神情怪怪的,原來是想去潯陽又不好意思說。
“你才多大年紀,就敢用上‘此生’這個詞了?!崩顟堰h大手一揮,語氣輕松得就像是在說“用膳吧”,“這有何難,等忙完了這陣子,尋個機會帶你去就是了。”
“真的?”沈今禾雖然沒抱什么希望,可驀地聽他這么一說,還真有點心動。
“自然是真的,我又不是你?!崩顟堰h揶揄道:“我不會騙人?!?/p>
“……”
“等你去過就知道,潯陽城可比上京有意思多了?!闭f起潯陽,他朗目微微發亮。
“尤其是過年節的時候,雖比不得上京奢華,取樂的方式卻很多,寒林祈福、古寺撞鐘,天河放花燈,云門作謎題,王府里也會準備很多雅致的節目,那一日不設規矩,府里上上下下都可在一處歡笑弄堂……”
聽他眉飛色舞地描繪著過往,就好像走入了一幅他幼時的精彩畫卷之中,那些美好的、靈動的回憶,一卷一卷地映在眼前,不似沈今禾幼年的暗淡,李懷遠的記憶里色彩鮮明,就如同他鮮明的生命一般。
是啊,他是大郅守衛皇城的禁軍統領,是凌安王與王妃放在心尖上的嫡長子,是府內眾人的仰仗,也是李懷遠自己,是那個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的瀟灑玉面郎。
如此活生生的一條性命,讓她如何狠心去殺呢?
由著她侍了會兒墨,李懷遠最終還是把她趕出了書房回飛瓊閣養病。
沈今禾坐在小軒窗前發了會兒呆,又從機關盒里拿出駙馬留給她的書稿,一張一張地翻看……
王昱曾一心想做太史令,為天下名士正名,這書稿中有一位百年前含冤而死、叫瞿廣的將軍,他曾尋訪各地,搜集其人遺聞軼事,希望能引用詳實的史料,追本溯源地為他撰寫真實的生平。
書稿只完成了一半,中間還有很多空缺僅是王昱個人的猜測,沒有證據佐證,就無法公之于眾,叫后世看到歷史的真相。
歷史上還有許多這樣的人,被污名化,被史料扭曲,被后世誤解,真相就這么永遠被淹沒在滾滾長河之中,無人知曉。
沈今禾自知力量微弱,卻也想救一救這些人,哪怕只是在史冊中挽回一點他們的身后名,也足以告慰亡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