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心善,見她可憐不已,也讓人給她取了一盒膏藥。沈今禾搖了搖頭,拖著殘破的身子在府里游蕩,這些年來,心里的麻木讓她忘了背上的疼痛。
不知怎么又想起掖庭的那位玄衣公子了。
他是內廷教習女工和宮女們禮教學識的舍人,舍人沒有官職,一般都是宮內讀過些書的老人來任課,但他是唯一一個年紀輕輕學識卻十分淵博的人。
小壺姐姐死的那日,她第一次遇見他。當時他看自己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蹲在井邊耐心地安慰,還送給她喜歡的書看,可惜后來他……
背部突然傳來一陣疼痛。
一抬頭,沈今禾發覺自己竟不知怎么來到了藏書樓,這是老凌安王也就是李懷遠的祖父所設,里面藏書眾多,有各朝各代的典籍孤本。
因而時有一些閑云野鶴之輩前來借書,那些人大多都與老凌安王是故交,李懷遠自是不會說什么。
就像此時,墻根正站著個穿粗布麻衣的老者,邊翻閱一本破舊的古書,邊自言自語。
“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p>
他抓了抓胡須點頭,“然也?!?/p>
沈今禾一直都不大喜歡儒家主張,上位不仁,下行效之。平時憋在心里慣了,不知今日怎么了,就總想駁一駁。
“老者見笑?!彼狭艘欢Y,道:“人性本惡,其善者偽。如今天下方亂,為政以德未免沒有大用?!?/p>
對安樂那種人,德行教導是沒有用的,要么繩之以法,要么殺了了事。
老者道:“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拱之?!?/p>
她笑回:“是以惟仁者,宜在高位,不仁而在高位,是播其惡于眾也。您說的仁政,束君子而不束小人?!?/p>
仁政能教化安樂那一類人嗎?能誅盡世間惡賊嗎?
“這位小友啊,正所謂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寡助者親戚畔之,時日一久,則無小人立足之地?!?/p>
真是好笑,等到那一日,不知道已經死了多少無辜者。
沈今禾說道:“法者,治之端也。若以刑罰……”
話沒說完,突然有人氣勢洶洶打斷了她:“住口,你膽子還真是不??!”
隔著蔥蔥郁郁的樹木間隙,李懷遠正風塵仆仆而來,他先是臉色極不好看地暗示她休要再說,緊接著又對那老者客客氣氣,拱了拱手道:
“莊老夫子見笑,府里的奴婢不懂規矩,冒犯了?!?/p>
那老者倒無甚在意,只說論道而已,不必在意尊卑,說著便拱拱手離府了。
而李懷遠的怒氣并沒有消散多少,冷著臉看向眼前的人:“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