漲潮的河面只有風吹起的淡淡漣漪,半晌沒有一點多余的水花。
四道人影放心地坐上馬車,漸行漸遠。
河里。
接觸水面的一瞬間,裴厭辭整個身體傳來一股強烈的劇痛。
河堤不高,離水面三丈有余,高處下墜后,身體的骨骼肌肉遭受到來自水的力量擠壓,痛得他恨不得當場解脫。
整個身體沉沒后,耳鼻漫灌進水,嘴一張開,更多的水涌入了咽喉肺里。
火燒火燎,被水入侵占領五官的感覺,難受到失去智,只留有求生的本能。
但手腳被綁,他的一切掙扎只會加快身體的下沉。
好在意識只恍惚了片刻,裴厭辭袖子里滑出非遠的刻刀。這東西放在毋離身邊,哪有放在自己手里放心。
還好,現在派上用場了。
屏住呼吸,他艱難地用刻刀磨繩索,奈何繩索太結實,刻刀不如匕首鋒利,加上姿勢不好發力,他總割不斷。
心肺因為缺少空氣而開始火燒火燎地劇痛起來。
他的嘴忍不住冒出一串氣泡。
窒息的恐慌如此強烈,強烈到身體的每一寸血液仿佛要沸騰起來,火辣辣地痛著。
在龍榻上時最后的感覺都沒有這么難受,那時候,他只是咳嗽了幾聲,眼睛一閉一睜,身體就變成現在這樣了。
不知是瀕死的疼痛感還是因為別的,那一串氣泡中,他看到了幾乎被遺忘的記憶。
水里光怪陸離的陰影,仿佛纏繞在周身的夢魘,發出刺耳的鳴叫。
那是十分久遠的聲音。
是他身為乞兒,與老乞丐在一群人里搶餿水,老乞丐嘶啞著難聽的聲音,像躲藏在陰溝里的老鼠,被餿水淋了一身,他把粘在衣裳上的菜葉肉沫珍而重之地挑揀出來,衣衫脫下來擰緊,底下用一個破碗接著。
那團黑影散去,拉長,他也跟著長高了點,開始幫地下賭場通風報信,靈巧的身子飛快擠過人群,看到了百姓們圍著一片高臺。
一群人跪在那里,最小的還在襁褓。從周圍人的嘴里得知,那是剛打了勝仗的將軍和他的家人,被朝中的忠臣看出了端倪,提前察覺出謀反的意圖,所以今日被問斬。
百姓們興奮地談論著,到底都沒說明白為何要死,但這可比說書先生和雜劇里的故事有意思多了。
當碗口粗的脖頸噴出鮮血,現場的歡呼聲達到了頂峰。
將軍的頭顱順著高臺滾落下來,停在他的腳邊,眼角還有未盡的淚光,與濃濃的掛念,無神地望著遙遠的皇宮。
要殺的人太多,看得久了,也就和村口殺豬差不多,百姓們開始覺得鮮血腥臭反胃,恐污了自己的腳,漸漸散去。
黑影更長了,一分為二,變成了兩團交纏的人影,其中一個發出猥瑣的笑聲,在另一個人身上起伏,而他,就躲在旁邊帷幕后,聽著身下那人無助地婉轉哭泣。
不多一會兒,一個年輕人哈著腰進來,猥瑣男人說女人體內的妖祟已經被他封印了。年輕人急忙奉上艱難攢了半輩子的全部家產。
年輕人是女人的丈夫。
旁邊,兩個女孩正瑟瑟躲在他的身后,那個猥瑣男人又將目光投向了兩個孩子。
他甚也沒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