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份暖,沁進了心里。
他的目光散漫而迷離,高挺的眉骨與直峭的鼻梁在另一側眼窩和臉頰處投映一片剪影。
于分辨不清的眸底深處,他在盯著自己的囊中之物。
“你要再坐坐嗎?”裴厭辭見他不走,又問,“此刻回客棧,那些學生肯定會圍到你跟前,說那些讓人心煩的話吧?”
“沒辦法。”近來事情一件接著一件,他早已疲于應對,“誰讓我是他們的師長。”
“師長也有要休息的時候啊。何況你才幾歲,比他們大不了多少。”
酒菜很快端來了。
“一起喝兩杯?”裴厭辭再次邀請道。
“嗯,不,還是算了。”宋祺安仿佛才回神一般,猶豫著拒絕了,幾步下了樓。
他這態度讓裴厭辭有點莫名其妙,關了門,把那些人和事都拋在腦后。
————
不知胡尚用了甚手段,到第二日宵禁前,裴厭辭收到了對方送來的太子籍書。
仆役是“非編戶”,沒有獨立的籍書,只能依附于主人家。
每個登記在籍書上的百姓都能查到他們的姓名、住址、家中人丁數以及家產,更關鍵的是不管良籍賤籍,黃紙上面都有詳細描述他們的身高樣貌特征。
裴厭辭拿出一張紙,上面記著辛海之前跟他說的部分信息。江湖人好結交,在府里也不例外,平日里就愛與管事小廝在一起喝酒,醉上頭了,有的人就不知不覺把自己的真實身份和閱歷吐露出來。
上面的名字不多,只有七個,越停不在其中,顯然辛海他們也不知道所有人的底細。
裴厭辭對著七個名字找到對應的籍書,略略掃了一眼,眉頭凝重起來。
戶曹是不是顧九傾的人,他到現在也不知道,他知道的是,顧九傾是一個謹慎至極的人。
這份籍書里,就他所知的七個世家子,上面的身份完全沒有任何瑕疵和漏洞,相應的佐證證據一應俱全,完美得像是真的有這么一個人經歷過。
買身份。
顧九傾應該早就料想到這一天,所以才多花了銀錢和精力這樣做,顯然這樣是值得的。
如果這一天到來,他可能還希望這份籍書能公之于眾。
裴厭辭又從頭到尾一一翻看了太子府內所有下人的信息,不知不覺已經入夜。
他伸了個懶腰,外面打更聲音已經響起,他轉身去樓下要了一桶熱水洗漱。
等他穿著褻衣回到屋子,頓時驚得后退一步,差點叫出了聲。
燭光之下,棠溪追一身白緞長袍,正坐在那里,用他的茶杯喝茶。
及腰的長發用一根玉簪簡單別著,他大半身子都沉浸在黑夜之中,搖曳的燈火小心翼翼地舔舐著他的臉龐,嫣紅的唇比白日間顯現得更加腥色暗紅,像是剛吸食完精血的幽冥墮鬼。
滿室暗香浮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