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棺槨隊伍又開始緩慢行進起來,粗長的麻繩與木桿將高大的狺人漢子肩膀壓得一高一低,但他們仍舊向前去,哪怕鞋底都被壓陷到泥里。
“是個女子……”司若念念有詞,他看著棺槨經過自己眼前,心里卻像是有根線似的一抽一抽,“你還記不記得——”司若轉身揪住沈灼懷的衣襟,“我娘……”
他眼中有些恍惚,也有些慌張,像是一種意料之外的脆弱。
“我娘當初便是入棺之后,突然流血不止,祖父方強行開棺,發現我被生在棺槨之中。”司若的語速變得有些快,呼吸也有些急促,“我懷疑、我懷疑這棺材中的小姐,也與我當初境遇相似!不,甚至更好一些,它這血液顏色殷紅,很是新鮮,說不準,她還活著!”
沈灼懷知曉司若心中心結,他從小便失去了父母,自己更是棺生子,為此受的苦,外人不足以道之。如今見到一個與自己極為相似的可能性,無論如何,司若也是要試上一試——哪怕他的猜想可能是錯的。
“那我們便叫他們開棺。”沈灼懷沉聲道,“待會我會上前去逼停他們,和他們說我的猜測,你只管做你想做的便是。”
這是一個很危險的舉動。
一來他們初來乍到,又是漢人,與異族狺人天生遙遙相對;二來,他們雖有朝廷官印,可畢竟是假借溫楚志身份,若是被發現什么異常,或許會招惹上些不必要的麻煩。
但沈灼懷也知道,相比司若的心結一輩子堵在那里,怎樣都打不開,如果只用多加小心,就能換來日后司若睡夢中不會再不由自主地落淚——這是再值得不過的。
司若想過沈灼懷會支持自己,卻沒想到他會這樣快的想好對策,又驚又喜,“嗯”了一聲:“聽你的!”
那雙黯淡的眸子,瞬間又染上一些孩童般的亮色。
很快,送葬的隊伍再度被攔下來。
兩次被阻,饒是狺人脾氣再好,也有火了,更別說原本狺人便與中原人不對付。
“……你說里頭是你家小姐,我們也只是擔心。”沈灼懷好脾氣地將他們的猜測一一道來,“我知道我們這樣多少有些冒昧,但萬一真救下一條人命呢?”
可那中年狺人卻黑著一張臉,與幾個手下圍堵在棺木面前,將沈灼懷與司若打探的目光堵得是嚴嚴實實:“人各有命,我家小姐的事,用不著你們中原人管!走開,走開便是!”
沈灼懷神色不動,依舊與領頭狺人爭辯。
那些狺人被阻,臉上都帶了氣,幾個膀大腰粗的,紛紛將肩上木桿一扔,向前涌去,幾乎將勢單力薄的沈灼懷圍在其中。可也因此,給了司若能夠仔細觀察棺槨的機會。
近看棺槨,棺體是用一整棵樹的枝干挖空內里制作而成的,唯有用繩結鏈接的棺材板蓋,與這古木棺材有著縫隙相接之處。司若悄悄在棺木的一個角落蹲下,恰好能借著棺木遮擋住自己身形。他觀察到,那些滴落的血液,似乎正是從他蹲下的這一處——也是棺材左下角流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