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司若與沈灼懷之間隔著兩隊人,一隊是本將要拿司若下獄,被沈灼懷當即攔住的衙役,令一隊則是本以為勝券在握,卻硬生生被殺出來的沈灼懷攪和得算盤全空的李明偉一行。李明偉在沈灼懷亮出身份時一雙本就小的眼睛就瞇得幾乎見不到了。但哪怕是他,也沒料到司若會直接拒絕沈灼懷的幫助。
武縣令明顯被司若和沈灼懷這有來有回給搞蒙了:“你們、你們這是什么意思?一個要你走,一個偏不走。沈公子,您這到底認不認識司若啊?”
“既是‘故人’,自然是認得的。”沈灼懷對左右為他撐傘者點點頭,他身旁的隨從便從善如流地隱退至一旁,仿若從未出現過。
可司若卻說:“武大人,司某并不認得此人,或者說,我并非沈公子的故人。”他在“沈公子”三個字上下了重音,仿佛是咬牙切齒說出來的,像是報昨夜一劍之仇。
武縣令看看身邊師爺,又看看老山長,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手上驚堂木拿了又放。正如沈灼懷所說,不會有人仿造世家公子身份,只為帶走個長相不錯的罪犯,可問題是這罪人竟絲毫不承沈公子的情,說是故人,還不如說是仇人,司若那一副不屑模樣,一點點遮掩意思都未有。
“這……”武縣令又撓了撓頭,“沈公子,可否將案情告知?既是協查,我想我烏川縣也應有知曉情況的權力,您這是要活生生從我手上取走一個犯人,總得……”武縣令捻捻手指,帶著一些討好。
“抱歉,案情復雜,恕我無法透露。”說是抱歉,沈灼懷自然半點抱歉的意思都沒,搖搖扇子,只給了這么一句話。
武縣令也不好說什么:“那、那司若,你便跟著沈公子去罷,這里的案子本官做主替你先行壓下!若是有所貢獻,這陳子榮之死,也就,也就算了。”武縣令擺擺手,就想再拍驚堂木。
“不可!”
“陳子榮之死非我所為,有何壓下之說!”
司若與李明偉同一時間叫喊出聲。
司若瞥了李明偉一眼:“縣令大人怎可如此武斷,便將我交予來歷不明之人?他說他是寂川世子,武大人便要偏聽偏信嗎?況且我不愿為了所謂脫身,將自己置于罪犯位置。我從未害死陳子榮。”
李明偉則是著急得多了,饒是誰都看得出來他與武縣令有關系,他也不管不顧,直接沖入堂前,在縣令面前低低叫道:“武大人,這不是早說好的……”
沈灼懷站在一旁冷眼瞧著這一幕,嘴角帶笑,手中折扇卻被他自然收起,丟給一旁候命的隨從。他的耐心是留給司若的,卻不想在這些亂七八糟的人面前給太多好臉色,索性一聲“告罪”,而后拉起司若的手,趁著他還未反應過來,將司若拖至一旁角落去。
司若沒想到昨夜這登徒子光天白日之下竟做出如此僭越舉動,他向來不喜與人碰觸,與人有皮膚接觸他都要起渾身雞皮疙瘩,想掙脫出來,手卻被沈灼懷拉得生緊。
但這沈灼懷倒是也古怪,昨夜天黑,他并未注意到此人雙手竟戴著一雙黑色的皮質手套,并未暴露出半點肌膚,上好炊制的皮革仿若沈灼懷的第二層皮膚,緊密地貼合在他那雙修長的大手之上。
待二人停休,司若扯出手來,毫不留情地“啪”一下,給了沈灼懷一巴掌!
沈灼懷始料未及,臉就挨了一下,原先站在隱秘處的隨從紛紛拔劍出鞘,沈灼懷卻做了個“停”的手勢,舔舔唇邊被打出的血痕,饒有興致地挑了挑眉。
然后無聲地沖司若說了兩個字——
“司雀。”
他說。
分明沒有出聲,可司若卻心頭一跳,仿若有千鈞重擔壓下。他怎么會知曉這個名字?司若腦子飛快轉動,他來這里,其實找的是“司雀”?司若本以為沈灼懷只是個沒事找事干的富家公子,卻不料被他點明……
他一把捉住沈灼懷的衣領,壓低聲音厲聲道:“你如何知道‘司雀’,你尋他做什么事?!”此刻司若一直維持著平靜的面目,也不由得出現一些裂痕。
沈灼懷垂目望了一眼攥在自己xiong口那纖長白皙,卻饒有力量的手指,輕薄地笑了笑:“他?司雀不是‘你’才對嗎?”
“地下黑市的仵作,被稱為‘斷生死’之人的,司雀先生。”
當沈灼懷說出那個隱藏在司若背面的姓名時,司若就有了自己身份暴露的準備,但他沒料到沈灼懷卻已將自己的所有底牌,都掘了個一干二凈。司若是他,司雀自然也是他。司雀是司若不做死讀書的書生時,持利刃在黑市為人斷人命生死的姓名,司若本以為他把這兩個身份之間的聯系斬得一干二凈,卻想不到被眼前這個男人捉住了小辮子。
正常來說,誰也不會想到,一個看似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竟會是一個能剖尸心肺的血腥仵作。寧朝未經注冊的仵作是違反律法的,司若的第二個身份,無疑是他巨大的把柄。
“你想如何。”司若松開沈灼懷,他本就不過十八,矮沈灼懷上一個頭,竟是半點氣勢都沒有,司若冷冷地盯著沈灼懷那雙狡黠的眼眸,心說若是沈灼懷說出什么過分請求,或是想將他身份告知于眾,有害于他師長家人,他便現在就不管不顧將沈灼懷殺了。
二人的一番躁動自然吸引了不遠處人的注意,但礙于沈灼懷再此,也無人敢上前去問問是為什么,唯有司若的老師滿眼擔憂地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