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商道上很常見的車馬店。
車馬店前拴著許多驢子、馬騾和駱駝,也停著少許拉貨的車,門口有喝茶的小攤,許多商人坐著飲茶,也有的在外面談話。
宋游還看見了白天那幾位麥客。
只是車馬店的板床通鋪再怎么便宜,也不是麥客這等千里迢迢做工討生活的苦力住得起的,他們只是聚集于店鋪不遠處,找個舒服的位置就地躺倒下來,能在店里買些水,能聚起來討個安全。
宋游本打算去店中住宿,至少能吃上一頓熱騰騰的飯菜,可從他們身邊路過時,卻又停了下來,稍作思索,便不再往前了。
也在空地上尋個位置,歇息下來。
旅途之中就該隨心所欲。
“……”
道人盤膝坐著,等到夜幕緩降,本來炎熱的丹霞大漠逐漸變涼,天邊太陽沉下后浮躍出如夢似幻的霞光,耳旁聽著這些歸家的麥客雜亂的講述著前邊各地之事,頭頂星星一顆接一顆的冒出來,倒也別有趣味。
三花娘娘心中則更是完全沒有露天借宿與住旅店的區別,只知道又省了錢,天一黑大漠里很多小動物,熱鬧非凡。
道士說的還能有假?
“今年麥子熟得太晚了……”
“何止是晚,收成也差,有些地方麥子全部干死了,根本找不到活干。”
“今年這鬼天氣……”
這些都是從各地來的麥客。
大晏商品經濟發達,做工的機會也多。西北地區多產麥子,擁有大片土地的莊主富戶忙不過來,于是每到麥子成熟時,就有很多農戶不遠千里來到隴州,幫人割麥子,可以討得一段時間的飯,掙點辛苦錢,算是一個活計。
這些人便叫麥客。
宋游此前在逸州時,甚至在別地行走數十州,都沒有見過這種流動做工方式。
來到這里,算是又長了見識。
這些麥客近的就是本州的人,只是當地不種麥子,麥子熟時便空了下來,或是麥子熟的時間不一樣,又或是沒有自己的地,每到收成時便只好來幫人做工。遠的則是從鄰近的州來的,一路收過來,要走上千里路,從早忙到晚,與時間搶錢賺。
只是今年這份活路似乎不太好干。
由于氣候變化,今年西北的麥子成熟得更晚,要晚不少,這意味著麥客們往往會錯估時間,提前到達麥地,卻又沒有工做。
麥客本就是流動做工,哪怕每年都去同樣的地方,和當地的莊主富戶已經熟悉了,你不干活,人家卻也不會白給你吃飯。而麥客們往往都是苦命人,出去就是討飯吃的,沒帶什么錢財,找不到工做,便沒有飯吃,會活活餓死在莊主富戶的家門口。
加之今年大旱,當地麥子收成不好,甚至很多地都荒了,沒有收成,麥客們就更難找到工做了。
這是當前社會最底層的人,哪怕只是尋常農戶百姓也比他們好,也是最不具備抗風險能力的一群人,但凡天下亂了一點,哪怕只是別地的氣候變化,也足以給他們帶來滅頂之災。
宋游躺在一個有些傾斜的土坡上,看著滿天繁星,手上掰著一塊烤饃,一邊無意識的往嘴里送,一邊聽他們講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