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虎慢吞吞走近,有如閑庭信步,僅是一頭猛虎便占了半條官道,隨即竟人立而起,對著道人行禮。
“尊駕,好久不見。”
“多年不見,山君道行精進許多啊。”道人也連忙抬手,與之回禮,“方才多謝山君了。”
三花娘娘依舊面無表情,也跟著抬手行禮。
“區區一群惡人,為難不了尊駕,我也只是為尊駕省點麻煩而已。”猛虎保持著行禮的姿勢竟是再度對他低頭屈身,“今日巡山之時,能在山間看見尊駕的身影,真是意外之喜,此時特地來尋,只是想為當年之事親口與尊駕道一聲謝。”
“一來謝過尊駕當年不斬之恩。”
“二來謝過尊駕當年的勸誡,若非如此,我就算不在某個雷雨夜死在雷公手里,不在某天被官兵或除妖人所害,也決計沒有今日。”
“山君此言差矣,當年山君下山,也只是吃了一只牲畜而已,當時山君腹中已然饑餓,卻還能控制住自己不隨便吃人,在下又怎能因此害了山君珍貴的道行與性命?”宋游說道“至于當年勸誡,也不過三言兩語,山君不必如此客氣。”
“當年我還懵懂,靈智初啟,不知道別的,卻是后來才知道,當年尊駕耐心的幾句勸誡對我幫助有多大。若無尊駕,我絕對沒有今天。”
猛虎行完了禮,這才重新趴下來,又原地坐下,看看道人,又看看旁邊女童女嬰。
“若是山君非要謝的話,在下便厚顏承下了,今日山君的相助,便算一筆勾銷。”
“多謝尊駕。”
猛虎言行舉止頗為有禮。
宋游與它對視,也不禁詫異,這竟是二十年前那頭猛虎。
稍稍頓了頓,他才又問道:“我觀尊駕身上已有幾分香火氣,不知從何而來呢?”
猛虎一聽,頓時坐正了。
眼中有警惕,也有不安。
如豆一般的眼中閃過幾點光澤,猶豫三番,它還是決定如實說道:“當年被先生指了道路之后,我便回山中清修,靈智慢慢開全了。最近一些年不知怎么回事,山中妖精鬼怪多了起來,我的道行也漲進很快,為了學習人言,更近一層,我曾偷偷去山下劉家村中,到人屋后趴伏,偷聽村中百姓與富戶講話,時間久了,有時也會被人發現。”
“后來村中后山鬧了妖怪,村里又鬧了僵尸,皆是我出面降伏,既算是還當年那頭被我禍害的牲畜,也算是還他們教我說話的恩情。”
“也不知他們是否知曉我便是二十年前那頭下山的妖虎,只將我當做山君,或是山神的化身,竟供奉于我,向我祈求庇佑。”
“再后來我偶爾在山中行走,捕獵修行,被人看見,加上劉家村的傳說,也被人當做山君山神,一來二去,便多多少少沾了點香火氣。”
猛虎聲音有些忐忑。
當年的它只是本能的對道人感到警惕,懵懂間聽懂了道人的話,覺得道人說得有道理,便回山中修行去了,卻是直到很久之后才明白,當年那位定然道行不淺且精通法術,若是他的脾氣暴烈一點,自己恐怕當時就被誅滅了。
雖說如今世道大變,自己的修為增長很大,猛虎又天生強大善斗,它卻還是不敢確定自己能否從這位手中逃脫。
“山君莫要緊張,在下雖是道人,卻也不管這些,在下身邊這位三花娘娘曾經也有一身香火氣。何況山君做的乃是善事,若因行善而罰,在下未免也過于暴虐無情了。”宋游說著頓了一下,又摸了摸身邊三花娘娘的腦袋,“在下只是好奇山君既有如此本領,又有香火氣,恰好這條路上常有山匪賊人害人,甚至有人遇害之后,還可能因此被人認為是山君所害,山君為何不動手清理一下,好牟取更多香火呢?”
“怎敢做此事?”
山君頓時更加警惕了,對他說道:“我曾聽人說過,未經天宮允準或朝廷敕封,擅自為善,斂取香火,便是邪神與yin祠,要被剿滅的!我倒是愿意做這樣的事,可如今這一身香火已讓我十分擔憂了,若是再將山匪賊人除掉,即使我趁夜去襲,不讓任何人看見,山下也有許多人向我禱告祈求此事,他們知曉山中惡人死光了,也定會更加虔誠,屆時一身濃重香火,豈不為我招來禍端?”
這句話倒是勾起了三花娘娘的回憶,一時她的眼中也開始閃爍起光澤來。
“哈哈哈,山君多慮了。”道人卻是大笑著,同時揉著三花娘娘的頭,對山君說道,“一來天宮的雷部已經換了主官,如今的雷部主官周雷公對妖怪與邪神更寬容,查得更細,絕不胡亂誅除,二來天宮已變了,在此之后,即使是未有敕封的當地神靈,只要不是作亂的,天宮也不會再派出神仙或知會官府鏟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