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飽之后,徐家老母又犯了病,時而自言自語,時而又做些怪異的動作,徐穆和娘子都去安慰。
安慰之余,心中又很惶恐。
只見老人家一邊與看不見的人絮絮叨叨,聲音讓人聽不清楚,一邊到處找衣裳,不知要給誰穿,一邊又要找米,明明剛剛才吃了飯。
徐穆正想回頭問道人,自家老母究竟是被陰魂小鬼所擾,還是中了什么邪,卻見道人與同行的劍客已收拾好了行李,將被袋放到了馬背上,就站在他們身后一臉平靜的看著他們。
“正想與兩位道別呢。”
“先生這就要走?”
“徐公請放心。”宋游站著不動,身后的棗紅馬沒有韁繩,也安靜的站在他身后,盯著夫妻倆,腳邊一只三花貓,也乖巧坐著舔著爪子,“在下昨夜和今早都有觀察令堂,并未見到任何小鬼前來打攪,令堂身上也無任何邪氣,所有怪異,既非陰鬼作祟,也非邪氣入體,都是尋常。”
“那是……”
徐穆不由愣了愣。
“只不過是老人家年紀大了,臨近大限,神志不清,精神恍惚。”宋游轉頭看著徐母,“老人家曾經辛苦,幸得兒女孝順,照顧周到,直到現在這個年紀也沒有大病,實在難得。”
“大……大限將至?”
“正是。”
“那……”徐穆愣愣道,“那家母又為什么會胡言亂語、和看不見的人打招呼?”
“神志不清,精神恍惚。”宋游很耐心的又重復了一遍,“人老念舊,想念故人,于是曾經記憶都涌上心頭,恍惚間便覺得見到了故人。甚至有時見到的人自己都記不清姓甚名誰了,不過也只是自己以為自己忘了,其實并沒有。”
“那她現在……”
徐穆又看向自家老母。
“徐公聽不清母親說的什么,在下卻勉強聽清了一點。”
“說的什么……”
“應是令堂年輕時受過太多苦,怕子女吃不飽飯、穿不暖衣,執念深重,關切著一家兒女。”宋游搖了搖頭,“在下精于此道,與徐公相逢便是有緣,又承蒙徐公與娘子好酒好飯招待,不會欺瞞徐公,只如實告知,好讓徐公莫再空費錢財與力氣去找別處高人了,除非他們是江湖騙子,否則定與在下所說一致。”
“……”
徐穆愣了一下,腦中想起幼時母親含辛茹苦的將自己兄妹幾人拉扯長大,再看面前呆呆傻傻、正在尋找衣裳的老母,便忍不住眼睛一紅。
又張了張嘴,似是想要反駁,卻又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迷信鬼神之說,卻也能辨對錯。
“吃了徐公兩頓飯,又住了一夜,卻沒有幫上什么忙,在下深感歉意,只能告知徐公,令堂大限將至,以我看來,恐怕就在三天之內。”宋游看著徐母幾乎是純粹的銀白的頭發,還有一身干凈衣裳,覺得這其實也算不得一件悲傷的事,無病無痛的自然老死從古至今都是一種奢侈,“徐公也莫要過于悲傷,只消多給令堂吃些平日愛吃的,將遠處的兄弟姐妹都叫回來,便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