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打斗,大地時亮時暗,光芒閃爍。
一切都倒映在中年道人的眼中。
直到宋游走近,他才回頭看了他一眼。
“國師現在腿不瘸了?”
宋游拄杖停在他面前,低頭凝視著他——這國師雖有道行,但并不高,如今的他化成的鬼,比之尋常凡人死后化作的新鬼也強不了多少。
“貧道的腿疾在身上,也在心里。”中年道人聲音飄忽如風,似乎隨時都會斷掉,他淡淡的瞄了眼遠處那灘自己留下來的、任誰也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東西的紅白色血跡,似乎毫不在意,“如今肉身已毀,心疾也去,腿疾便自然痊愈。”
“國師的心疾在哪里呢?”
宋游站在原地,低頭詢問他。
“貧道曾與道友說過,貧道的腿疾乃是家師所留,并不曾欺瞞道友。”國師依舊平靜說道。
“嗯。”
宋游只點點頭。
其實很多時候滿口謊言的人并不善于騙人,慣于騙人者,反倒常說真話。
“家師亦是家父。我本姓杜,兩千年前,曾為虞朝皇帝煉制長生不死藥,最終結果道友知道。”國師只風輕云淡的說道,“皇帝死了,虞朝總共也沒有挺過兩百年,不過我們對長生不死藥的尋求卻從未停過。有時即使是貧道我,也不知道那一代代的人為何如此堅持。呵,雖說長生不老是帝王大妖也拒絕不了的誘惑,可先祖愚鈍,比不上貧道,先祖又聰明,比許多人聰明,想來大多數人早就知曉自己一輩子也求不來這長生二字。”
說著停頓了下:
“不過兩千年終究太長了。兩千年來,一代一代,代代相傳,再大的山,也被移走了。到了家父這一代,他在鹿鳴山奉天觀學道,一邊學道一邊以煉丹為由尋求長生不老藥,只是他失敗了,服了丹藥,肉身倒是長生了,卻神魂失序,變成了和陰尸邪物差不多的東西。貧道那時既是他的徒弟也是他的獨子,一直陪在他身邊,后來與他爭斗,被他撕咬壞了腿,便一直這樣了。”
“這成了國師的執念么?”
“算是,也不算。”
國師從他身上收回了目光,轉而看向遠處,依舊盤坐著,如尋常道觀盤坐修行賞山風山雨的道人,開口說道:
“貧道沒什么修行天賦,再怎么學,道行也就那樣。不過貧道自幼聰明,除了修行法術以外,但凡只需用腦的東西,大多一學就會,甚至許多從未接觸過的事物往往也能一眼看清本質。如此一來,好像做什么都成,卻又反倒不知該做什么了。”
遠處的狐妖與鼉龍爭斗越發劇烈。
各種各樣的神光不斷閃爍,照得這方忽明忽暗,不斷有轟隆的聲響動靜傳來,也不斷有氣浪吹到這里來,吹得國師的魂魄亦是閃爍不定。
“看來國師選了個最難的。”
“是因為它足夠難。”國師卻不在意風吹,對他說道,“也是因為先祖一直以來都想煉成這長生不老藥,家父也如此,甚至因此而死。貧道便想看看它究竟有多難,以貧道的本事,究竟能不能成。”
“原來如此。”
“說這些已無意義了。”國師再度收回目光,繼續看向他,“此番等你來,只與你說三件事。”
“在下來尋國師,目的也是如此。”
國師聽了也沒什么表情,既已會心,何須一笑,便也沒有多余的話:“貧道雖圖長生,但在位多年,在國事上皆盡心盡力,雖損陰鬼,但不曾做過任何不利于大晏與人道之事。即使是業山鬼城,貧道亦是盡心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