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女童抱來一個斗碗,哆的一聲放在桌面上,碗中是一大碗湯圓,飄著醪糟與蛋花,而她一聲不吭,又連忙跑去拿了四個小碗和勺子,將大碗的湯圓分到四個小碗里,分別交給四人。看她神情專注,一絲不茍,真像是個道童,又像個小大人。
“快吃吧。”
三花娘娘對四人說完,又抱著斗碗離去了。
斗碗中還剩不少湯底,她端了一張小板凳,獨自坐到門口去喝,只給四人留下一個嬌小的背影,抱著比自己頭還大的斗碗,不時低頭喝一口并發(fā)出飲酒般的嘆息或喝湯般的咂嘴聲,不時扭頭左看右看,不知在看什么,只知她似乎比屋中四人更悠閑自在。
“元宵節(jié),該吃點元宵。”
宋游當(dāng)先拿起湯匙,對三人說道:“就當(dāng)甜點,勿要客氣。”
三人聞言也分別拿起了湯匙。
長京的街邊小食很出名,有時即使是宮中貴人也會派人出來采買,甚至深夜叫人出去買夜宵,點名要吃某一家。
這家的酒釀湯圓做得也不錯。
俞相這等上了年紀(jì)的人,尤其喜歡吃這種耙軟又甜糯的食物,連著嘗了三顆,這才稍微停了停,沒有忘記正事,繼續(xù)與他請教著道:
“此次移民填北之事,本是數(shù)年前北方初定之時,朝中就有的提議。只是那時北方雖然兵禍初定,卻一直聽說有妖邪禍亂,很是猖獗,加上當(dāng)時國師離朝已經(jīng)數(shù)年,陛下也不理國事,就擱置了下來。如今新皇登基,這才重新定下。然而去年以來,各地皆有怪事發(fā)生,疫病橫行,此次大規(guī)模移民填北,亦不知是否順利,俞某只怕又有亂子滋生啊。”
“北方?應(yīng)是以越州為主吧?”
“確以越州為主。”
“在下幾年前曾行走北方,當(dāng)時北方的妖邪便被平定了大半,大妖倒是不見得再有了。”宋游一邊回想,一邊如實答道,“然而北方數(shù)州的妖邪精怪終究是比南方要多不少,尤其北方人少,人少之處,精怪滋生。何況如今天下怪事增多,恐會更多一些。”
“這可如何是好呢?”
“俞相勿憂。不過都是些小妖小怪,能為難人一時,為難不了人一世,能為難一個人一戶人,為難不了一群人。”宋游淡然說道,“只要人們意識到它們并不可怕,有了對抗它們的勇氣與狠勁,這些妖邪也翻不起多大風(fēng)浪來。”
說著他一轉(zhuǎn)頭,看向了羅捕頭:“這一點班頭應(yīng)當(dāng)體會很深。”
“沒錯!”
羅捕頭沒料到他會突然與自己說話,也沒想當(dāng)朝宰相與人間仙人交談,自己也能有插話的機會,難免有些慌張,卻也答道:“一點沒錯。羅某當(dāng)捕頭這些年來最大的體悟便是,那些妖邪鬼怪并沒有人想的那么可怕,只是人把它們想得太可怕了,可人只要膽子一大,內(nèi)心堅定,不懼怕它們也不被它們迷惑,便會發(fā)現(xiàn),有些妖邪鬼怪比山間野狗厲害不了多少,亂棒照樣能打死,一刀照樣能砍死。”
“那就好那就好……”
俞堅白是文人,少有聽說這些,只是聽得羅捕頭話語中的豪氣,也受其感染,心中便多了幾分自信。
“當(dāng)初承蒙先生指點,羅某此后再遇上妖邪鬼怪,難以捉摸對付的,往往遍尋它們的弱點及克制之法,這些年來,也有不少心得。”羅捕頭對俞相拱手說道,“若俞相需要,羅某可將之整理成冊,好幫助北遷的百姓應(yīng)對北方妖邪。”
“如此便甚好了!”俞堅白先是一喜,隨即又皺眉,“只是班頭公務(wù)繁忙,還要整理成冊,會不會有些麻煩?”
“俞相若想為羅某人省些力氣,就請派一位文曲到衙門住處來,羅某口述法子,文人記錄,不僅省力氣,也比羅某這狗爬字更能入眼。”
“便麻煩班頭!”
“舉手之勞。”
“在逸州任職,能遇上班頭這般神捕,真是俞某的一大幸事。”
“不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