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文嫻聽了只好附和,表示自己也可以為家庭做出犧牲。湯一凡一共兄妹三個,湯文嫻行二,湯文靜最小。當時湯文嫻十七歲,正在鎮里中學復讀,準備再考一次。
常玉花苦笑一聲:“你們退學有什麼用?打石頭又不是別的活。那鐵錘有二十多斤,不要說你們nv孩子了,就是男人也掄不了幾下。”說完便獨自去了“盱中”。
縣醫院離“盱中”并不算遠,走路也就十幾分鐘。就是這短短的十幾分鐘,卻耗盡了她半生心血,她真的不想就此終結兒子的學業。有時候她也恨自己,自己能吃能喝的,怎麼就不能g重活呢?
這是“結紮”時落下的病根,一負重腰就疼得厲害。農村醫療條件差,醫生的水準更差。再加上是“運動式”手術,一天要“紮”幾十個婦nv,其潦草可想而知。
術後也沒有什麼護理,醫院連住的地方都沒有,都是抬到附近的農民家里。一間屋子排十幾個,大家都是躺在稻草鋪上。吃的也是平常粥飯,能泡點饊子就算加強營養了。
像她這個年齡,幾乎人人都要“結紮”,有後遺癥的也不在少數。可沒人覺得是醫療事故,也沒人覺得侵犯人權,她們只知道回應號召。當然,不回應也不行。有的婦nv是被綁上手術臺的,那情形和劁豬差不多。
這當然都是舊事了,只能放在心里想想?!坝媱澤笔菄?,對抗就是si路一條。眼下最要緊的,是怎麼跟兒子說明利害,希望兒子能深明大義,進而為家庭做出犧牲。
那天是“期中”表彰大會,臺下坐了兩千多名學生。湯一凡作為獲獎代表,正在臺上“激昂”呢!那流利的普通話,那自信的笑容,看著讓人激動,讓人辛酸。
唉,這是兒子最後一次演講了,就讓他風風光光地講完吧。接下來是發獎環節,獲獎同學站成一排,接受校長頒發的獎狀和獎品。她還沒看過兒子領獎呢,只知道墻上的獎狀一年年增多。
到最後她都看傻了,直到兒子過來叫媽了,這才“啊”地一聲回過神來。她剛說一句就哽咽了,但意思已經很明確了。湯一凡也沒有抗拒,只是不停地流淚。
肖老師一直在邊上盯著,見狀連忙過來詢問,他只好說要退學。肖老師連連擺手:“不能??!有困難學校可以幫著解決,但千萬不能退學。我教了二十多年書,一凡是我見到的資質最好的孩子,將來一定能成個人物?!?/p>
常玉花不停地抹著眼淚,不知怎麼回答才好,她怕一說話就狠不下心。這樣做有罪??!她毀掉的不僅是兒子一生,也是湯家的全部希望。湯一凡朝會場望了一眼,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第二天校長親自找到醫院,承諾學雜費、書本費全免,再補助一點助學金。湯國梁感激是很感激,可還是堅持要退學。這件事讓他極其自責,甚至想一了百了算了。一個難得的好苗子,就這樣白白糟蹋了。
既然兒子指望不上,就只能指望孫子了。他必須盡快給兒子找到對象,然後盡快訂親盡快結婚盡快生子。這樣不但可以多個勞動力,還可以延續家族的夢想。
當一個男人無法跳出農門時,就必須貢獻自己的肩膀,將下一代拱上高點。他的祖輩是這樣做的,他的父輩是這樣做的,他自己也是這樣做的,可都沒能實現家族的夢想。如今兒子也要這樣做了,兒子的肩膀會誕生奇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