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衍想到了過去的經(jīng)歷,神色復(fù)雜。
他家時代行醫(yī),在江南一帶略有薄名,他作為嫡子當然也要繼承醫(yī)術(shù)和醫(yī)館,這是家傳的行當,多少年的名氣了,但是他卻不喜歡那些枯燥的醫(yī)術(shù),倒是喜歡道人佛陀,喜歡野狐參禪,猛虎打坐,那些附帶有傳奇色彩卻又荒誕不經(jīng)的故事。
父親為此不止一次地動怒。
在外人眼里儒雅溫和的名醫(yī),氣得放出話來:
“你若不愿學(xué)醫(yī),讓先祖的醫(yī)術(shù)失傳,我就當沒有你這個兒子!”
“我我我,我再生一個!”
年少的道衍脾氣也硬,道:
“我就沒你這個爹。”
“你有本事還能生出來,就去生!”
“你你你,逆子,找打……”
中年得子的大夫氣得厲害,彼時雖然沒有七匹狼,但是某些心情是一樣的,直接抽起竹竿就要下手。
相較而言,在那個時代里,大夫的孩子吃的揍絕對更多。
畢竟尋常家里怕打壞了兒子。
可是大夫們經(jīng)驗無比豐富,下手懂得分寸,明白找哪兒是能把這幫小崽子打疼,還不會留下什么問題的地方,最重要是,家里就是醫(yī)生,打完了就治傷,那可真是只要打不死,就往死里打。
咋,還能缺你那兩斤藥了?
就當孩子以為又是狠狠地一頓揍的時候,竹枝卻遲遲沒有落下來。
一名穿青衫的青年拉住了大夫。
當?shù)姥苄⌒囊硪肀犻_眼睛的時候,他第一次見到了那位醫(yī)者。
那個時候,淵在家里的醫(yī)館暫居,學(xué)識淵博,被稱作先生。
不知其年歲,不知其來歷。
只是一身醫(yī)術(shù),幾近于神通。
看上去似乎三十來歲,似乎更年輕些,也似乎還要更為蒼老些。
可是道衍自年少孩童長大,到了高大的青年,那位氣質(zhì)清淡的淵先生卻始終是看上去三十多歲的樣子,當時就是這位淵先生,讓自己提前一年擺脫了當一個大夫的命運,得以有了之后波瀾壯闊的經(jīng)歷。
卻也是他,讓自己失去了既定的命格。
道衍心中復(fù)雜,可見一斑。
暗嘆聲氣,道衍回過神來,注視著眼前的博物館主。
對方此刻這樣毫無防備的模樣,心中自嘲,當年那位淵先生,哪怕是自稱沒有過往,沒有記憶之人,可也不可能這么沒有心機城府,連他有秘密都看不出來,居然就這么安心閉目打坐。
就不怕他道衍突施辣手,直接要了他的性命嗎?
愚蠢!
難道這幾百年來,反倒懈怠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