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樂巷里兩個婦人同時生產。
林家兒媳很順,一個多時辰便生出來了,是個男孩,直把林家喜得語無倫次。
祥嬸兒將給主子準備的糖水蛋親自送去林家,說是沾沾福氣。
沐桑折騰得死去活來,終于在晨光微熙時也誕下一個男孩。
喜樂巷終恢復了往日的寧靜。一輛輛馬車相繼離開,侍衛撤離時鐵甲相擦的碎響,引得雞犬一陣狂吠。
邱志言看了一眼孟娘子懷里皺巴巴的孩子,道了聲謝,便欲進產房。
祥嬸兒忙攔住了他,“邱大人留步。里頭腥氣重,您別進去。”
邱志言道,“都出去,我有話跟你們姑娘說?!?/p>
祥嬸兒一臉為難,“老奴怕血氣沖撞了您,會倒霉的?!?/p>
“我不信這個。”邱志言抬腳進了屋。
他看著滿臉蒼白的女子,忍不住輕輕握起她的手,柔聲喚她,“沐桑?!?/p>
沐桑不應。
九死一生,太累了太痛了,睜不開眼。
她想就此睡過去,再不醒來。她將生命看得很淡,這世間讓她留戀和牽掛的東西,對她來說,著實不多。
邱志言坐在沐桑床前的椅子上,彎腰俯身貼近她耳,仍舊耐心又柔軟地喚她,“沐?!?/p>
她聽到了他的聲音。
那聲呼喚柔腸百結。
沐桑心口猝然一絞,聽邱志言喉間滾出沙啞的字句,“今日想跟你說說,你從來不知道的邱志言……”
他說起那個曾經卑劣的少年,長成跪著喘氣的男子。
“我很小的時候,母親就跟我說,一定要爭氣。”
少年讀書很用功。
書案燭淚穿三更,梆碎四更未合眼,只為換得母親指梢拂過他發頂時那個笑臉,和那聲夸獎。
少年曾是院試案首,鄉試解元。捷報頻傳,他跪獻給母親,如呈貢品。
母親眉峰不展,絲毫沒有笑臉,反將戒尺壓重幾分,對他愈加嚴厲,“莫被浮名遮望眼,言兒,你必須給我拿下會試榜首!”
這不是商量,是命令。就好似狀元是想拿就唾手可得的玩意兒。
少年哪怕入廁時間長了一點,都會有嬤嬤在外面催命,“少爺,少爺,夫人喚您去?!?/p>
他母親覺得他耽誤光陰,命人在恭房里擺了燭燈,“往后凈手也可挾卷而讀。”
他坐困錦緞茅廁,腸鳴混著書聲嗚咽。入個廁都不得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