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許久,久到鈴木葵幾乎要被這死寂和對方身上散發出的絕望壓垮,他才極其緩慢地抬起頭。
祈禱師那雙渾濁的眼珠里,之前的驚駭和憤怒褪去了,只剩下一種認命般的疲憊和深不見底的恐懼。
他不敢再看葵掌心的紙人形,目光虛焦地落在她身后的墻壁上,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
“水見…那瘋婆子…她沒騙你。”
他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喉結滾動發出“咕咚”一聲悶響。
“那東西…叫‘憑物’。不是一般的怨鬼,是寄宿在華服里的‘穢’…執念、怨毒、不甘…百年千年,凝而不散,比地縛靈更邪門。”
他頓了頓,眼神飄忽,似乎在回憶極其久遠而痛苦的往事。
“我祖上…祖父的祖父…遇到過類似的‘東西’。不是和服,是一面能劇面具。纏上了村里最漂亮的姑娘…吸干了她的精氣,最后那姑娘穿著出嫁的禮服,吊死在掛面具的梁上…臉皮被剝下來,貼在了面具里面…”
葵胃里一陣翻攪,幾乎要嘔吐出來。她死死攥著那枚冰冷的紙人形,指節發白。
“祖上…祖上花了很大代價,差點搭上全家的命…”祈禱師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秘傳般近乎耳語的陰森,“才從某個快入土的老修行那里,撬出個不是辦法的辦法。”
他抬起眼皮,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葵,里面沒有任何希望,只有一種近乎殘酷的清醒:“聽著,小姐。這法子邪性,九死一生,而且…要等個特定的‘口子’。”
“什么…口子?”葵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兩天后。”祈禱師從齒縫里擠出幾個字,“是‘夏日夜行祭’。”
葵的心猛地一沉。
她聽說過這個祭典,或者說,在旅游宣傳冊上見過。
夏末秋初,臨近盂蘭盆節的尾聲,町落會舉辦盛大的youxing。人們穿著各式各樣、尤其是華麗復古的和服,提著燈籠,在街道上youxing、約會,祈求平安。
熱鬧、喧囂、充滿了人間煙火氣。
但此刻從祈禱師嘴里說出來,卻帶著一股滲入骨髓的寒意。
“那天晚上,”祈禱師的聲音如同墓穴里爬出的低語,每一個字都帶著不祥的重量,“百鬼混跡人群,陰陽界限最薄。也是那些‘憑物’…力量最活躍的時候。”
他身體前傾,油膩的頭發幾乎要碰到葵的額頭:“你要做的,就是在祭典最熱鬧、神轎巡游到老宅附近那條‘鬼泣坂’的時候獨自一人,穿上那件纏上你的‘憑物’。”
葵的瞳孔驟然收縮,記憶深處冰冷滑膩的觸感和深入骨髓的恐懼瞬間復蘇,讓她渾身劇顫。
“不…不行!我不能再穿那件東西!”
“由不得你!”祈禱師低吼,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狠戾,“聽著!穿上它!然后,獨自一人,站在老宅最高的那個閣樓窗邊!要正對著‘鬼泣坂’!讓下面所有穿著和服的人…讓巡游的神轎…都看到你!”
他的眼神變得極其詭異,混雜著瘋狂和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算計。
“百鬼夜行…人鬼混雜…那件‘憑物’會以為這是它‘現世’的慶典!它的力量會被祭典的‘人氣’和‘鬼氣’同時激發到頂點!而那個閣樓,是‘氣’的匯聚點,也是…唯一的‘生門’所在!”
“然后呢?!”葵的聲音尖利起來,巨大的恐懼箍住了她,“然后我怎么辦?!”
祈禱師臉上露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扭曲笑容,他枯瘦的手指點了點葵死死攥著的紙人形:“然后?然后你就靠這個了!水見給你的‘穢印’!”
“當那‘憑物’的力量被吸引到頂點,以為勝券在握,開始試圖徹底占據你、顯化于世的那一刻…把這個‘穢印’貼在你自己的額頭上!用你的血!心頭血最好!不行就咬破舌尖!”
他喘著粗氣,眼神狂熱又絕望:“用你的命做引子!用這‘穢印’做牢籠!把它…把它重新封回那件衣服里去!”
葵癱坐在冰冷的草席上,渾身脫力,連哭泣的力氣都沒有了。她的思緒像被攪渾的池水,渾濁、混亂,找不到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