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他沒辦法跟孫芳芳講出口。
林百萬發病那日,側半身都動不了了,在救護車上艱難拉著林朽的手,說,“等芳芳?!?/p>
他怕去醫院這一遭,就見不到孫芳芳了。
林百萬進手術室前,說了人生中最后一句完整的話,“別惹你n生氣?!?/p>
這么多年,林百萬一直是個和煦的脾氣,孫芳芳怎么罵他都笑呵呵的,不生氣也不反抗。
林朽挨罵時,頂嘴,林百萬就在旁邊看著,笑。有一次林朽鬧脾氣,幾天沒跟孫芳芳說話,那時候還小,什么都不懂,孫芳芳該賣菜回來的時間遲遲未歸,林百萬腿腳又不好,讓林朽去找找,林朽不去,他沉迷于手上的悠悠球,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挨了林百萬一巴掌。
他記恨了林百萬很久,還有個專門的小本本,寫著跟林百萬絕交、老si不相往來這類的話。
他不敢想,林百萬這個身t素質堅持多活了五年得是多大的意志力。
孫芳芳依舊在撿錢,林朽摔門出去了。
棺材還沒加釘,但合的嚴實,白事先生千叮嚀萬囑咐不許開,會沖撞了什么什么。林朽才不信那些,林百萬也跟他講過,牛鬼蛇神都是假的,人si了就是si了,不會化作任何東西,他存在過的痕跡會隨著時針轉動一點點被抹去,他的樣貌會在人的記憶中逐漸被忘卻。
他si了,他永遠成為被動的一個。
照片能留住的只有一刻,許多照片才有許多時刻。
在那個洗膠卷的年代,他就給孫芳芳拍過很多照片。
而自己只有棺材板上的那一張,還是從林朽小時候過年嚷著要拍的大合照上裁下來的。
林朽推開館板,淚如雨下。他看到了棺材里僵直發h發y的軀t,也看到林百萬到底都沒能撫平的眉心,他一定很舍不得走。
一定。
眼淚無聲地砸著,他一點點拆開助聽器的包裝,隨手丟旁邊,手捏著一只助聽器問,“老頭兒,我是誰?”
答了就給你戴。
沒人答。
他只能自己答?!拔沂橇中?。你孫子?!?/p>
助聽器戴的艱難,肌膚已經沒有柔軟度了,y往里塞。大小不太合適,他沒辦法再拿盒子里那幾個大小不同的耳蝸依次給他試了,手也在發抖,助聽器幾次掉到林百萬脖子旁,重新撿起來戴。
“老頭兒,你能不能配合一點兒。”
“忘了你聽不見了?!?/p>
“戴上就能聽見了?!?/p>
強行塞進去的,扭扭歪歪的。自欺欺人也欺瞞不住了,林朽去撫0他皺起的眉頭,一遍遍,撫不平。
“老頭兒?!?/p>
“我還沒推你出去溜溜呢?!?/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