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尖挑起最后一縷石膏粉,在空中懸了半秒,又寂無聲息地落回。成了。
轉臺上那張臉,與我對面那個金發碧眼的男孩,像鏡子內外的一對雙生,連那微翹的唇角都分毫不差。
只不過,一個是冰冷的、凝固的完美,另一個,是溫熱的、會呼吸的麻煩。
不得不承認,上帝在捏造西方面孔時,線條給得格外大方,棱角分明,像天生就是給雕塑家預備的。
不像我們東方人,那點煙云般的韻味,是靠骨頭下頭那點微妙的起伏撐著,堅硬的塑泥,難堆出那份活的氣韻。
眼前的麻煩,他叫leo。
算是我現在的男友。
今年剛滿十八,比我小著兩歲,青春的汁液仿佛還能從他皮膚底下掐出來。
我們在同一所藝術學院里消磨時間,我擺弄我的泥巴石頭,他在琴房里撥弄音符。
這尊石膏像,耗了我小半個學期,總算是交了差。
我拍掉手上的白灰,冰涼的手機屏幕在我指尖下亮起來,未讀消息很多。
學校的,朋友的,還有樸延星的。
是,我披著另一重身份,在樸延星的粉絲里,用龐大的錢與時間,堆砌起一個大粉的交椅。
幾個與我地位相當的同僚,連同他的工作人員,我們窩在一個小小的群聊里。
那些需要拋頭露面的應援,我自然不會去,我的角色很簡單——在需要的時候,當一個沉默而慷慨的提款機。
于是,隔著網絡的千山萬水,我和樸延星,又攀上了關系。
說真的,他這個墻角,比我想的要難挖。
我每天扮演知心姐姐,噓寒問暖,字斟句酌,可他遞過來的話,永遠像裹著糖衣的玻璃珠,親昵、甜美,卻透著一股硬邦邦的分寸感。
“謝謝姐姐今天的支持。我下臺了喔,馬上回家啦?!?/p>
這樣的話,想必是復制粘貼,群發給了通訊錄里一長串的姐姐。
我回:“延星太辛苦啦??旎丶野?。”
指尖在“啦”字上停頓了一下,最終還是按了發送。
這是游戲規則。
“還在看他?”
leo不知何時湊到了我身后,溫熱的氣息拂過我的頸窩,他的中文依舊帶著別扭的腔調。
雖然我的英文流利得可以去當同聲傳譯,可我偏愛聽他這樣,一個字一個字,笨拙地,為我搭建我們的語言。
我熄了屏,轉過身,對上他那雙藍得像海的眼睛。
“你很介意?”
他立刻就垮了肩膀,整個人軟下來,像只討不到糖的大型犬,拿他那頭金色的軟毛來蹭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