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安夏廣袖一拂,案幾上那摞話本子嘩啦啦散落一地。
其中一冊翻開的紙頁上,赫然畫著個三頭六臂的仙女。
“《幽冥錄》說我通曉陰陽。
《雷祖本紀》傳我揮手能召雷雨。
《第一鳳女》寫我重生在十四歲那年的冬天,從此撥亂反正大殺四方。
《水仙傳》寫我水漫報國寺,只為與一個將軍相戀……杜公子,你當真會挑得很,偏挑了一個于你最有利的想象?!?/p>
她眸光如寒潭映月,清清冷冷籠住杜徽,“杜公子,本宮與你,原無虧欠。
今日既見,不妨與你分說明白?!?/p>
她指尖撫過盞沿凝結的水珠,“你既信了《第一鳳女》的話本子,當知即使話本里的女子重生了,也來不及救你娘子。
更何況,話本子只是話本子,當不得真。
那我便與你說說現實?!?/p>
杜徽坐在地上,低垂著頭。
聽到海晏長公主說,“本宮查出兄長身世時,順藤摸瓜查到了你娘子的遭遇?!?/p>
杜徽渾身一顫,指節攥得發白。
那些塵封多年的痛楚,此刻被三言兩語掀開,血淋淋地攤在眼前。
疼痛蔓延到全身。
他聽到了對面尊貴女子幾不可聞的一聲悲憫嘆息,“你娘子很可憐,然斯人已逝,我無能為力。
我能做的,只是在多年前,用別的名目把那四個參與作惡的混子們,全部送進了牢房。
或殺頭,或流放,想必這些年,你都知道了。”
杜徽猛然抬頭,喉結劇烈滾動著,卻發不出聲音。
多年來,他一直以為那是天道輪回的報應,殊不知……
“我不需要你的感激,所以從未想過要告訴你?!?/p>
時安夏的目光穿過窗外的雨幕,落在很遠的地方,“本宮行事,但求這人世間,多一點正氣,少一點污濁。
如此而已?!?/p>
雨滴敲在窗欞上,像極了牢房里,血滴落在青石板上的聲響。
杜徽面如死灰,身形晃了晃。
他忽然明白,自己對時安柔的算計,已然成了這世間新的污濁。
他重重叩首,額頭觸地,一滴熱淚砸下,如同對悲痛往事畫下一個句號。
他起身告辭,踉蹌走入雨中。
南雁備了傘喚他。
他充耳不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