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修睜開眼,只覺得頭痛欲裂,宿醉之后胃中空虛難受,一股酸腐氣息從腹中奔涌直上,令他忍不住打了嗝,他想,從前年少時節也曾醉臥疆場,與軍中兄弟同袍徹夜飲酒都是拿壇子直灌的,可從來都不曾醉得這樣難受過,難道真的是年紀大了會力不從心?
猛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臉色驟然大變,撐著手肘以極其敏捷的方式翻身而起,對著門扉厲聲喝叫道,“延一,滾進來!”
蘇延一依舊穿著青色的粗布麻衣,他黑著臉進到屋中,垂著頭囁嚅著喚了聲“主上”,便不敢再說話。
他一向自恃謹慎自持,身為主上的守衛,可謂是殫精竭慮,無時不刻不保持著格外的警醒,可昨夜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過是在后廚偷喝了兩口酒,便整個昏昏沉沉的,以至于出了疏漏,半夜時分令個小小的舞娘爬上了主上的床榻,卻都沒有發覺。
若不是主上尚還存了一絲神智,恐怕……
主上平章政事之尊,玩個把女人并不是什么大事,夫人又向來賢惠,因她身體不好,于子嗣上有妨礙,曾數度提出過要給主上納妾的,倘若是尋常景況,一個舞娘罷了,實在不算是什么事。
可昨夜蹊蹺,眾人皆都醉得不清,自己本該保留警惕的。否則,若這舞娘心懷不軌,那主上的性命堪憂,那他便要成千古罪人了!
韓修面容冷峻,眼神像是凌厲的飛刀。似是能將人的骨肉刺穿,過了許久他才低聲問道,“現在是什么時辰了?”
蘇延一上前一步,低聲說道。“辰時剛過了三刻,眾位公子昨夜都醉得不輕,管事的安排他們到了客院留宿。方才我去看過了,皆都還未醒呢?!?/p>
他瞧了瞧韓修臉色,小心翼翼地問道,“主上若是覺得頭疼,不若再歇一會?若是那客院中有了動靜,我在上來回稟?!?/p>
宿醉難醒,不是日上三竿??峙伦蛞咕埏嫷哪切┕觽兌计鸩粊?。
韓修眉頭深皺,聲音越發低沉起來,“昨夜那個舞娘……”
他腦海中殘存著昨夜的記憶,那個衣著暴露的舞娘不停圍繞著他打轉,不論他怎樣想要將她推開。都不能做到,后來他邁著踉蹌昏沉的腳步令侍兒扶著他回了屋子,不知道怎的,那舞娘竟也跟了上來。
接著,便是一些不堪的畫面,雪白的大腿,纖細的腰肢,那舞娘不斷挑逗著他的極限,她甚至還坐到了他的腰上。把玩著他下腹滾燙的炙熱,用丁香小舍汲取他唇上殘余的酒汁,極盡曖昧與大膽。
韓修的眼神一沉,臉上浮現出巨大惱意,若非他自小在西北疆場長大,心中始終還保留著戰士的防線。這時候出現在面前的該是怎樣一副不堪入目的場景?他不是坐懷不亂的柳下惠,亦非半分女色不沾的清徒子,可他有自己的原則,像那樣來路不明的女人,他是決肯沾染半分的。
他嫌臟。
蘇延一低聲說道,“昨夜您令人要將那舞娘打殺,是裴家二爺將人保了下來,那舞娘后來便跟著裴二爺進了他屋。”
他頓了頓,“我方才去酒窖檢查過,咱們的酒水沒有問題,菜色管事的親自操辦,也不會被人動了手腳,唯一的可能,便是楊五爺帶來的那兩罐酒出了問題,還有,我現下細細想來,那些舞娘進場的時候,身上帶著香風,未必不是那些香味的問題……”
韓修臉色一沉,“楊文秉帶來的酒喝干凈了,酒罐總還在吧?去驗驗,里面到底下了什么東西?!?/p>
蘇延一卻是滿臉的羞愧和為難,他低聲回答,“爺,我晨起找了一大圈,沒有……沒有找到那兩個酒罐,我問過管事,他說昨夜喝得盡興時,那兩個空罐被楊五爺給砸爛了!”
他忙接著說道,“此地無銀三百兩,若非那酒里有問題,楊五爺怎會無緣無故砸東西?爺,您細想,從昨夜咱們遇著楊五爺開始,這里頭是不是有些古怪?好像每一步都有人刻意引著成的。是楊家五爺搞的鬼沒錯了,可是,爺您說,他這到底是沖著誰來的?”
若費了那么多心力,不過只是為了送個舞娘上主上的床,那便有些令人覺得匪夷所思了,再說,主上如今在朝中權勢彪炳,只在裴相之下,楊家不該這樣冒失的。
韓修眼眸低垂,隨即卻是眉頭一跳,他揮了揮衣袍的袖擺,迅捷地下了床榻,“走,咱們去客院看看去,楊文秉不是裴靜宵這樣的無腦紈绔,他來這么一手,必然不會無的放矢,但未必是沖著咱們來的,也許……”
他心中浮現出一個俊美如玉的身影來,眼神變得越加深邃。
客院門口,蘇延一正待推門,忽聽得里頭傳來凄厲的女子驚呼,他臉色一凜,當即推門而入,只見衣衫不整的女子正指著一間門扉微閉的屋子尖聲驚叫,她臉上滿是不敢置信的表情,像是活活地見了鬼一般。
他認出那女子正是昨夜差點爬上主上床榻的那位,臉色便甚是不耐,厲聲疾喝道,“你在此處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