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雙唇發(fā)抖,顫著聲音說道“是定國公夫人告訴我的,你父親在刑部大牢自縊身亡,我原本想要瞞住你母親不說的,可是你母親連番追問,我一時沒有忍住,口快說了出來……你母親身子本就不好,你當(dāng)時還在昏迷不醒之中,她所受的打擊實在太大了,而那時我告訴她你父親死了,她雖然看起來并沒有什么異樣,還說她不信,可第二日她就沒了!”
下一瞬,侯夫人臉色驟然頹敗,一片鐵灰,她緊緊攥住明萱的雙手,目光卻空洞得令人心寒“可是我沒有想到,這消息竟是假的,你父親根本就沒有死,他后來的確是自縊身亡了,可那也是兩天之后的事情了。我跑去定國公府責(zé)問定國公夫人,可是她說,她也是聽說的,誰讓我一時口快不經(jīng)證實就說了出去……”
她快要哭出來“我雖然是無心之失,可你母親的確聽了這消息后翌日便沒了,你父親的死也未嘗不是與此有關(guān)。我雖然一次又一次地說服我自己,這件事與我無關(guān),并不是我的錯,可實際上,我卻覺得這些都是我的錯。最可惡的是,我明明知道是自己錯了,可卻無法面對這錯誤,我不敢承認(rèn),亦不敢對你有所補(bǔ)償,怕被人看出來我在心虛。”
明萱怔怔地坐著,如一棵松。
侯夫人聲淚俱下地懺悔,并不能讓她心里有半分好受,反而她只覺得心寒。
她不是那種不分青紅皂白就斷人清白或者有罪的人,良好的修養(yǎng)縝密的判斷能力,以及手中掌握著的部分證據(jù),讓她十分警醒地察覺,侯夫人不過只是幕后黑手的一只替罪羊,哪怕她曾經(jīng)給予陸氏嚴(yán)冬的一場惡劣的大雪,帶來最致命的一擊,但,侯夫人不過是被利用了罷了,這點(diǎn)是非她尚還能夠分辨的。
可令她心寒的是侯夫人的態(tài)度,姑且不論陸氏是不是侯夫人所害,可既然當(dāng)初曾經(jīng)發(fā)生過這樣的事,為何侯夫人還能夠心安理得地隱瞞下來,并且裝得像個沒事人一般。不止如此,在永寧侯府明萱所受到的委屈和打擊,雖然是世態(tài)炎涼,下人們迎高踩低,可若非侯夫人故意縱容,也當(dāng)不至于此的!
侯夫人的聲音越發(fā)低弱了“這幾日夜晚,我卻總夢到你母親,她拿著繡樣在安泰院的暖閣里繡huā,還抬頭問我要不要也跟她一塊繡。我心里想著,這怕是一種昭示吧。”
她抬起頭“萱姐兒,其實我一直都疑心定國公夫人的用意,也曾私底下責(zé)問過幾回,可沒過多久她也死了,這件事就這樣成了懸案。我也有心想要說出來,可是這件事不論是皇上還是侯爺,都藏著掖著,恰好我也有自己的私心,便就沒有告訴你。
可我命不久長,有些事該說清楚的就該說清楚,總不能帶著這些愧疚和疑問去地下。你若是要怨恨我,這也是我咎由自取,我……愿意都受著。”
明萱靜默許久,抬頭問道“大伯母原先是想要讓我做什么?”
侯夫人臉上很有些詫異,卻仍舊說道“貴妃娘娘在宮里頭很好,昊哥兒為人處世我都放心,蔡氏亦是個能干的媳婦,有她幫襯,永寧侯府將來比要比我掌理時好太多。我時日無多,唯牽掛顯哥兒和琳玥的親事,先前因為平昌伯太夫人延遲了一回,若是我去了,恐又要被耽擱,顯哥兒和琳玥的年歲都不小了……”
她目光微熱,低聲懇求道“我讓瑞嬤嬤去求侯爺過來一趟,我想將身后事安排一下,可侯爺不肯來,我又不想求助于娘家人,若是我和侯爺不和的事鬧開來,將來幾個孩子在中間難轉(zhuǎn)寰,孤木難以成林,親戚之間都是需要互相幫襯的,我不想顧羅兩家失和。侯府那邊,我又不想要這件事鬧得人盡皆知,白白讓人看了笑話。”
侯夫人目光殷切“我思來想去,便也唯有萱姐兒你,能替我給侯爺遞這封信了。”
她從枕頭底下抽出一張折得方方正正的杏黃色信紙“三十年夫妻,臨到終了,也不必撕破臉鬧得這樣難看,讓孩子們面上不好過,小五還沒有成親,我也怕他受了我的影響。萱姐兒,望你看在我雖然有錯,卻總歸是受了人利用陷害的份上,幫大伯母一回,替我將這封信帶給你大伯父。這時候,恐怕也只有你送去的書信,他肯認(rèn)認(rèn)真真地一看了。”
明萱目光微垂,將信接了過來。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雖然她覺得侯夫人可惡,但卻也沒有必要跟一個將死之人過不去,更何況,琳玥是她的好友,與五哥元顯兩情相悅,將來總是要在永寧侯府顧家生活的,事情鬧開了去,對琳玥也并非好事,祖母知道了也難免心傷。
她想了想,從懷里拿出藍(lán)寶石耳墜,聲音僵硬地問道“這樣說來,這枚吊墜,是當(dāng)初定國公夫人遺留下來的了?”
侯夫人的眼睛瞪得比銅鈴還要大,她驚聲疾呼“這東西怎么在你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