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子微顫,手中的狼毫落在宣紙上,暈開一小團墨漬。“陛下取笑臣妾了。”聲音里帶著嗔怪,卻乖乖靠在我懷里,“還記得當年在國子監,你偷拿先生的《考工記》給我看嗎?那時你就說,總有一天要讓格物之學登大雅之堂。”
燭火噼啪輕響,映得帳頂的鸞鳳和鳴圖仿佛活了過來。我低頭吻去她眼角的笑意,指尖撫過她頸間的玉墜——那是當年微服出巡時,在蘇州給她買的暖玉。“那時只當是少年妄言,如今才知任重道遠。”
她忽然轉身踮腳,溫熱的唇貼上我的下頜:“臣妾幫你。”發絲掃過我的臉頰,帶著夏夜特有的潮熱,“明日早朝,臣妾就用《天工開物》駁得那些老頑固啞口無言。”
龍涎香在空氣中彌漫開來,我將她打橫抱起走向拔步床。錦被滑落時,她手腕上的銀釧叮當作響。窗外的蟬鳴不知何時停了,只有遠處更夫的梆子聲悠悠傳來。
“若雪可知,”我吻著她汗濕的額發,“朕要的不只是江山萬里,還有與你共看七海商船歸航的日子。”她在我懷中輕輕點頭,睫毛上沾著細碎的淚光,像落滿了星辰。
三更的梆子聲敲過,帳內的燭火漸漸昏沉。她蜷縮在我臂彎里,呼吸均勻如晚風拂柳。我望著帳頂的流蘇,忽然想起初次見面時的白衣勝血公子哥的情景,忍不住又笑著狠狠向她前胸抓去……
晨光將透未透時,我已起身披衣。唐若雪仍在酣睡,眉心卻微微蹙著。我伸手替她撫平,在她額間印下一吻——待海清河晏那日,定要陪她再去蘇州,看遍十里荷塘。
——次日·奉天殿——
“陛下!祖宗之法不可變啊!”
翰林學士周延儒跪伏在地,聲淚俱下。這位六旬老臣是朝中清流領袖,從寅時起就帶著三十余名官員跪在午門外抗議。
“周愛卿請起。”我強壓怒火,“朕并非廢除經義科,只是增設新科。孔子曰君子不器,難道格物致知就不是圣人之道?”
“陛下明鑒!”刑部侍郎錢謙益突然出列,“《大學》八條目,格物居首。設格物科正是追慕先圣!”
我微微挑眉。錢謙益是唐若雪暗中聯絡的開明派之一,沒想到他竟能引經據典為我張目。
“荒謬!”周延儒怒視錢謙益,“工匠之術,豈能與圣賢之書并列科舉?此例一開,將來販夫走卒皆可入仕,國將不國!”
殿中頓時分為兩派,爭吵聲幾乎掀翻屋頂。我冷眼旁觀,發現反對者多是江南士族,而支持者則多來自沿海或有實政經驗的官員。
“肅靜!”我一拍龍椅扶手,殿內霎時安靜,“來人,抬進來!”
八名侍衛吃力地抬進一臺蓋著紅布的龐大機器。當紅布揭開時,滿朝文武發出陣陣驚呼——那是沈墨最新改進的蒸汽機模型,精銅打造的部件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此物名為神機,可代牛馬之力。”我示意工部官員現場演示。隨著鍋爐點燃,活塞開始有節奏地運動,帶動飛輪嗡嗡旋轉。
“若無格物之學,何來此物?”我環視眾臣,“若無此物,我大夏戰艦如何能與西洋爭鋒?諸位難道要等到佛郎機人的炮艦開進長江,才知變革之急?”
周延儒面色鐵青,卻無言以對。他身后那些江南士大夫盯著運轉的機器,眼中既有驚詫,又有恐懼。
“陛下。”一直沉默的戶部尚書突然出列,“老臣想問,這……這神機可能用于漕運?”
“當然。”我心中暗喜,這老狐貍果然最關心錢糧,“一臺全尺寸神機可頂百名纖夫,且日夜不息。”
老尚書頓時兩眼放光:“老臣附議增設格物科!”
風向開始轉變。隨著工部、兵部官員紛紛列舉新式機器與武器的優勢,越來越多的官員站到了改革派一邊。最終,當唐若雪以女官身份現身說法,講述西洋各國科技教育現狀時,連最頑固的老臣也開始動搖。
“既無異議,著禮部即刻籌備新科。”我趁熱打鐵頒布詔書,“另設皇家格物院與海軍講武堂,擇優錄取落第舉子。所有新科進士,賜同正途出身!”
退朝時,我看著周延儒蹣跚的背影,對身旁的唐若雪低聲道:“派人盯著這些老臣,防止他們暗中阻撓。”
“皇兄放心。”唐若雪折扇輕掩朱唇,“妾身已安排好了。不過……”她猶豫片刻,“為何不直接罷黜反對者?”
“治國如烹小鮮。”我望向宮墻外鱗次櫛比的屋舍,“變革太快易生亂。留著這些清流,反而能讓改革派更加團結。”
——一月后·京城貢院——
秋闈大比之日,京城萬人空巷。貢院外新搭起的考棚前,人頭攢動。與往年不同的是,今年除了傳統的經義科考場外,還多了兩處特別區域:東側掛著“格物科”匾額,西側則是“海事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