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天黑得遲,酉時末了還微微透著些光,可今日街道上卻早早地掛起了彩燈,各坊市還隱隱傳出陣陣絲竹聲。
陸樂語見謝其獲接了旨回來就有點魂不守舍的,吃晚飯的時候雖然嘴巴是一口接一口地吃著,但雙眼是無神的,一副呆愣模樣,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實在讓人憂心。
于是便帶著下午就冰鎮(zhèn)好的綠豆沙去了自家女兒的院子里。
細膩的綠豆冰沙在薄如蟬翼的瓷碗中顯得格外晶瑩,謝其獲端起碗就想一口吞掉,陸樂語抬手攔住了她的牛飲,拿起一旁的羹匙,舀了一勺喂過去。
“胡鬧,寒涼之物怎么能直接灌下去?今晚一直恍神,對外面的燈會也不感興趣了,是圣上的旨意有問題不成?”謝其獲順勢將頭靠到娘親肩上,不停地蹭蹭。
“阿娘,你說太子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啊?”放下手中的冰沙,陸樂語輕輕撫過謝其獲的毛絨腦袋,“雖然外面總說他為人高冷、性情孤傲,但阿容說他從小秉性溫和,就算近年來脾氣不如從前,想來應該還是個好相與的。
”陸樂語十分清楚自家女兒的性格,她既然已經開始做了,就不會輕易放棄的。
“小禾,今日皇上下旨讓你去國子監(jiān)陪伴太子,怕是在敲打瑞王。
瑞王如今確實風頭正勁,皇上雖身子不似從前康健,但依然正值盛年,他還是有些操之過急了,于是皇上順水推舟同意讓太子協(xié)理朝政。
你到了太子身邊也不必緊張,見機行事即可。
”說著陸樂語忍不住揉了揉謝其獲的臉蛋,語調輕揚,“我們家小禾如此機智聰慧,難道還怕與太子相處得不好嗎?”“才不是……”才不會承認呢,謝其獲的聲音消失在了一勺清甜爽口綠豆冰沙中。
坊間的彩燈興奮雀躍,排成星星點點的飄帶,皇城的宮燈端莊沉穩(wěn),揮出漫山遍野的銀河。
宮中的晚宴還未開始,瑞王先去了姜貴妃的蓬萊殿中,不禁向母妃訴說自己的滿腹牢騷,同時不斷地用兩指捏起桌上的糕點往嘴里塞。
在等候貴妃梳妝的片刻功夫里,滿桌糕點就被吃掉了大半。
“父皇居然同意了讓太子與我一同協(xié)理政務,簡直不可理喻,他腿腳不便多年,坐著輪椅參加朝會多不好看啊。
還讓謝家的去給他當伴讀。
真好笑,當年他入學的時候沒有伴讀,都快及冠了給他找伴讀,別人也就罷了,偏偏這個人是鎮(zhèn)國公府的人。
這下無論謝家意愿如何,表面上也只能偏向太子了,父皇到底是怎么想的……”侍女掀開珠簾,伴隨著窸窣的瑯瑯聲,姜貴妃穿珠簾而出,徐徐坐到二皇子對面。
身上的華服流光溢彩,襯得她如遠山芙蓉,絲毫看不出年紀。
看著桌上吃得七零八落的點心,她抬起右手輕擺,示意婢女將東西撤下,輕聲詢問,“你父皇這般定有他的深意,清晏你近日是不是又做了什么讓他不高興的事情?”沈清晏咽下口中的食物,喝了幾大口水,垂眸認真回憶,接著搖了搖頭,“前陣子父皇還夸我迎接使臣的差事辦得好,我確實不知道哪里出了問題,大月國來使還夸我行事作風像極了父皇……”姜貴妃隱約感到有些不對,但她還未來得及細想,二皇子又突然想到了些什么,開口打斷了她的思緒。
“母妃,難道是我扣下東宮修復宮殿的工匠被父皇知道了?他那邊又不著急,我想讓摘星閣趕在萬壽節(jié)前完工,就讓他們先去我府中幫忙了,不會是因為這個生氣吧?”聞言,貴妃眉頭緊皺,“不是讓你別招惹東宮嗎?再遲也不過中秋就能完工,急這一天兩天的做什么?雖然皇后久居宮外不理六宮瑣事,但她的兒子就是名義上的太子。
更何況宮中血脈不興,去年又意外夭折了兩位,皇上希望你們兄弟之間能和睦相處。
回頭趕緊把人給他送回去。
”說實話,二皇子并不認為一個體弱多病不良與行的皇子對他有什么威脅,只是每每想到他憑借著嫡出的身份,霸占儲君之位多年,心中就很是不悅,因此也不希望他的日子過于順遂。
過往也不見父皇有什么表示,難不成真的是近段時間做的有些過了?罷了,那就先讓他過幾天安生日子……今夜雖不是十五,但月朗風清,在皎潔月光的籠罩下,肅穆的宮墻都多了幾分溫柔。
戌時末,燭火闌珊,宮殿漸漸沉寂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