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香樓里人來人往,喧囂聲浪幾乎要掀翻屋頂。中間舞臺格外盛大,幾名舞女攀著吊在屋檐的彩綢凌空飛舞,衣袂翩躚間宛若謫仙臨凡。
我雖沒到過這種風月場,但偏不想讓旁人瞧出我是初次踏足的模樣,只好將折扇半掩著臉,單露出一雙眼不動聲色地打量四周。許是這身男裝太過惹眼,剛找了處空位坐下,便有幾名舞女盈盈圍了上來,蓮步輕挪著在我身側起舞。
“公子生得可真俊!”最前那名舞女眼波流轉,癡迷地望著我的臉,“不知是哪家權貴大駕光臨?這般風姿,真是叫人移不開眼。”
我唇邊漾開一抹淺笑。出門前特意畫了粗眉,又將眉形挑得微微上揚,添了幾分英氣;本就肩稍寬,束了xiong后身量更與尋常男子無異,這般裝扮,何人見了不會贊一句風流倜儻?
“把你們這兒最貴的酒拿上來。”我揚手將一枚金錠拍在桌案上,故意擺出幾分豪橫姿態。
金樽美酒很快端上桌,身旁舞女乖巧地為我斟酒,忽然身子一軟便往我懷里倒來,指尖還在我xiong前輕輕游走。我心中暗暗松口氣,幸好出門時纏了層厚xiong布,想來她是摸不出異樣。
“好香。”我鼻尖縈繞著她發間的氣息,并非俗脂艷粉,反倒清冽得讓人舒心。
舞女笑著解釋:“這是本地寧家調配的香。雖說他們家世傳做死人生意,可那些貴族出殯時,都離不得他家香料鎮住尸氣。聽說寧家開了好幾家香料鋪,樓里的恩客們大多愛這味道,聞著聞著便上了癮呢。”
原來如此。我似懂非懂地點頭,端起酒盞抿了一口,酒水剛在舌尖打轉,便不動聲色地吐回了袖中備好的棉帕里。
臉色霎時沉了幾分——又是鹿血酒。
這春香樓里的客人多是些歪瓜裂棗,許是我這身裝扮太過出挑,舞女們都圍著我殷勤侍奉。我不好掃了她們的興,只好憋著氣一杯接一杯地往下咽。
鄰桌一個異族人見我被眾星捧月般圍著,忽然啐了句:“長得倒真像個娘們。”
此時酒勁已有些上頭,胃里像著了火一般灼燙。我腦袋一熱,抓起酒盞便擲到他桌案上,抬眼時眸中已帶了幾分挑釁。
他身邊的陪酒舞女忙勸他息怒,那異族人狠狠瞪了我一眼,終究還是縮回了手,繼續埋頭喝酒。只是他許是將我認成北國人了,嘴中窩囊的說幾句我聽不懂的話語。
“依我看,那北國也撐不了多久了。”異族人忽然用蹩腳的中原話大放厥詞,一只手在懷里藝伎身上不安分地亂摸,那藝伎咬著唇強忍不適,仍要擠出笑臉奉承,“就算齊昭再能打,上都的兵力還被齊長歌帶走了一部分。只要聯合我們部族,半個北國早晚是囊中之物!到時候再繼續南下,這天下便是我們烏丸人的!”
我正被這沒腦子的話引得皺眉,忽聽身旁一陣衣甲輕響。齊惟依舊是一身輕甲,發髻簡單束起,她xiong有成竹地走到那烏丸人身前,長劍出鞘只是一揮,便將對方桌案劈得粉碎:“就憑你?本宮麾下兵力,踏平你的破部落易如反掌。這里可是吳中,乖乖回你的破部落放羊去吧!”
吳中之地,誰不知有位能征善戰的昭陽公主。那烏丸人頓時矮了半截,灰溜溜換了個位置,嘴里卻還嘟囔著:“北國那新王就只會打仗,百姓是不會愛他的,他遲早要給天下招來災禍。”
我聽著這話,心頭不禁一沉。齊昭性子確實嗜殺,難怪秦太后始終信不過他。若長此以往失了民心,只怕過不了多久,秦太后便要過河拆橋,另立一個聽話的小皇帝了。
“等本宮搶在所有人前頭,把齊長歌活捉了獻給父皇,才是真正為北國統一立下大功。”齊惟面龐堅毅,眼中透著獨有的銳氣與志在必得。
今晚原是春香樓頭牌要為公主獻舞,李柒正看得入神,對齊惟方才的舉動恍若未聞。忽然他喃喃自語:“五弟怎么還沒來?不是說好今日要端了這春香樓嗎?請帖都送了,他不來,這事可不好辦。”
“晉王這不是在這兒么。”不知何時,齊惟已繞到我身后,伸手揪住我的衣襟,語氣帶著幾分戲謔,“這也算如假包換的……晉王妃扮的晉王。”
“你怎么也來了?”齊惟俯身打量我的臉,忽然眼睛一亮,“有緣人,你這裝扮竟有幾分像我父皇,真是奇了。”
我此時已喝得酩酊大醉,嘴里呼出的氣都帶著酒氣與血腥,臉頰燙得厲害,腦子昏昏沉沉的,連敷衍的力氣都快沒了。早知自己酒量不濟,方才真該叫兩個侍衛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