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七手八腳將人救上岸,濕淋淋的身影被裹進厚厚的裘毯里,仔細一看,卻不是木婉秋,而是她那位同父異母的妹妹木婉蓉。
木婉蓉凍得牙關打顫,臉色青白,被侍女攙扶著往暖棚去。這邊還沒安頓好,木家繼母蔡氏已匆匆趕來,鬢邊珠釵歪斜,顯是急著過來的。
她一眼瞥見站在廊下的木婉秋,臉色驟然沉了下來,幾步沖上前便指著她罵:“你這做姐姐的,眼皮子是長到頭頂上去了?竟眼睜睜看著妹妹落水!”
木婉秋剛從方才斷簪的怔忡中緩過神,冷不防被這么一頓斥,正要分辯,蔡氏卻已揚手,“啪”一聲脆響,狠狠甩在她臉上。
這一巴掌力道極重,木婉秋被打得偏過頭,臉頰瞬間浮起五道指痕。她捂著臉,難以置信地望著蔡氏,眼底翻涌著震驚與屈辱——便是姐妹關系疏遠,在這眾目睽睽的寧王府宴上,繼母竟能如此不給臉面。
繼母當眾掌摑原配嫡女,實在驚駭,周圍的喧嘩霎時停了,女眷們都怔住了,連寧王妃也皺緊了眉。
蔡氏似是還不解氣,喘著粗氣道:“平日里讓你多照拂妹妹,你全當耳旁風!今兒個若不是旁人施救及時,婉蓉這條命怕是要交代在這里!你安的什么心?”
木婉蓉裹著裘毯在暖棚門口聽見這話,瑟縮了一下,卻沒敢出聲,她是自己沒站穩不小心掉進去的,但她曉得,母親故意這么做,是在借著這個好時機立威。
難得有個正當理由將她踩在腳底下,好生收拾她一番!
木婉秋望著蔡氏盛怒的臉,又看了眼暖棚口妹妹那副怯懦模樣,忽然笑了,笑聲里帶著點自嘲的涼:“母親說笑了,妹妹向來伶俐,何時用得著我這做姐姐的照拂?倒是母親,急著趕來問責,倒像是忘了,方才是誰在岸邊與幾位夫人說笑,讓妹妹獨自去冰洞邊看熱鬧的。”
這話不高,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蔡氏的臉霎時漲成了豬肝色,指著她的手抖了抖,竟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來,她抬起手,氣得發抖,指著木婉秋,還想再說什么以示威嚴……
而這時,陸夫人沉著臉走上前來,將木婉秋護在身后,她身后的陳稚魚和張媛媛也跟來,一左一右的站在木婉秋兩側,原本處于劣勢,孤立無助的她,霎時被這道屏障護得周全,那三道身影穩穩站著,竟生出幾分不容置喙的氣勢。
陸夫人目光落在蔡氏臉上,語氣不重卻帶著分量:“蔡夫人,便是子女有錯,也該關起門來教導,這般當眾動怒掌摑,既是折了姑娘的體面,也是落了木家的臉面,很是不妥當。”
此話一出,周圍起了幾道附和的聲音,都很不贊同蔡氏這不由分說的巴掌,還有她責怪的理由。
木婉蓉那么大的姑娘了,還需人時時看著?即便是,那也有仆婦丫鬟,哪里需要木婉秋這個做姐姐的妥帖關照?
蔡氏見是陸夫人出面,氣焰頓時矮了半截,卻仍強辯:“陸夫人有所不知,這丫頭實在不像話……”
“再不像話,也是你木家的姑娘。”陸夫人打斷她,眼底閃過一絲悵然,“她生母若還在,斷不會讓她在人前受這份委屈。”
這話戳中了蔡氏的忌諱,也戳中了木婉秋心底最深的痛。
她埋著頭,鬢邊碎發遮住了泛紅的眼眶,方才挨打的半邊臉還在發燙,此刻卻似有股暖流從后背涌來,讓她緊繃的肩背微微松了些。
陳稚魚望著身側的木婉秋,眉頭不由自主地蹙起。
她也是早早沒了爹娘的人,雖與木婉秋幾番齟齬,此刻見她被繼母如此折辱,又想起方才簪子被碰落時,只因對方是縣主便只能忍氣吞聲的模樣,心頭竟莫名泛起一絲憐憫。
這些委屈和內忍,本不該她來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