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安推開那扇黑色啞光門時,腿肚子還有點發沉。從剛才待的辦公室走過來這幾步,讓她切實體會到這地方有多夸張——進來的第一間辦公室大得能跑開步,說是有籃球場那么大真不夸張,落地窗外的光線漫進來,空曠得能聽見自己的腳步聲在玻璃幕墻間反彈。
而眼前這第二間,雖然比第一間小了一半,壓迫感卻更甚:正中央的桌黑得發亮,對面整面墻嵌著的屏幕像塊沉默的黑洞,邊緣隱有冷光流動,讓人想起剛才瞥見的、滾動著代碼的幽藍界面,此刻雖暗著,卻像有無數雙眼睛藏在后面。
她在一個小時前剛在學校的沙發上蜷了會兒,此刻倒沒什么睡意,只是干坐著太無聊。目光掃過桌角碼得整齊的宣紙,忽然起了興致,走過去抽了張鋪開。
指尖拂過冰涼的桌面,將水到進溫潤的方硯臺,慢慢的硯池里凝起了半池墨,墨色沉得像化不開的夜。旁邊的木制筆架上別著幾支毛筆,她隨手挑了支狼毫,筆桿是陳年紫竹,被摩挲得泛出琥珀色的光。
“找點東西照著寫才好。”
秋安嘀咕著轉身,看向身后的書架。
書架四周嵌著極細的感應燈,秋安走近時,燈光順著層板緩緩亮起,照亮書脊上整齊排列的書名,像一條流淌著文字的河。
一半是線裝古籍,她指尖劃過書脊,翻來翻去都沒找到眼熟的帖。
秋安踮起腳夠最高一層,又蹲下去扒拉最底層的,膝蓋磕在金屬架上發出“咚”的輕響。
正覺得沒意思,準備放棄時,指尖忽然觸到書架最角落的燙金小字赫然是王羲之《蘭亭序》字帖。
“呀!”她低呼一聲,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這正是她以前臨過無數遍的。秋安抱著字帖跑回桌前,宣紙在手下鋪平,墨汁順著筆尖暈開第一縷痕跡,窗外的屋內光映著她低頭的側臉,筆尖劃過宣紙的沙沙聲,混著中央空調的送風聲,在這充斥著科技冷感的空間里,竟漫出幾分舊時光的溫潤。
她寫得專注,連呼吸都放輕了,筆下的“永和九年”順著筆鋒流淌,與對面那片沉默的巨幕遙遙相對,像兩個時空在此刻輕輕碰了碰指尖。
余硯舟推開門時,皮鞋踩在啞光瓷磚上的聲響被空曠的房間吸走大半。
他目光如掃描儀般掃過室內,冷白燈光下,深棕色沙發上那只帆布書包格外扎眼,心中泛起微妙的感覺。
心底那點微妙的異樣還沒散去,余光已瞥見那扇虛掩的黑色房門。他抬步走去,門軸轉動的輕響里,先映入眼簾的是秋安低垂的側臉,鬢角的碎發隨著握筆的動作輕輕晃動,筆尖在宣紙上劃過的沙沙聲,竟蓋過了他靠近的腳步聲。
他的黑檀木桌案上,她攤開的宣紙占去了半張桌面,那支他慣用的紫竹筆正被她握在手里,墨汁順著筆鋒在“之”字的捺腳上暈開。
余硯舟喉結滾了滾,視線落在《蘭亭序》摹本旁她那粉白的手。
秋安忽然覺得眼前一暗,抬頭時撞進余硯舟深不見底的眼眸,手里的筆頓在紙上,洇出個小小的墨團。
她愣住了,似乎是還沒做好準備,該用什么開場白,嚅囁了一下,最后只憋出句:“你這房間太暗了,練的我眼睛花。”
說完飛快低下頭,指尖卻控制不住地捏緊了筆桿,連呼吸都亂了半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