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相宜走后沒多久,落水狗一樣靠在車邊上的趙湘就收到領導的電話。領導也是混跡單位的老油子了,輕飄飄的幾句話比山還重,壓在了他的頭頂。
他狼狽地回到了出租屋,之前住的一直是梁相宜的房子,而出租屋是他這幾個月上岸后剛租的。22樓的光線很強烈,巨型的落地窗沒有貼擋光膜,亮的有些晃眼,他在客廳里踱步,把桌子上的蘋果掃到了地上,汁水黏黏糊糊地沾了一地。這套房子光租下來就花了他半個月工資,地上亂滾的蘋果看著礙眼極了,和它們的表皮一樣,它們的身世和他一樣拿不出手。
那些來自貧窮老家的蘋果,他恨,他為什么沒有家庭的托舉,為什么事事不順!
連飛過的鴿子也令人厭惡,咕咕地盤旋,灰白色的翅膀拍打,疑似都能聞到屬于禽類的腥味。他還想著要接著乞求梁相宜能放過他,比梁相宜更早來的是警察,他們站在門口要求他配合走一趟。
高檔小區本來有警察進出應該會頻頻引人側目,今天不一樣,今天的小區門口堵了一群人在大鬧,鐵門口保安警察一次一次地把人拉開。聽見有人高聲喊叫:“你個王八蛋,還我們血汗錢,還我們賣命錢!”
趙湘從小區門口出來看了好幾眼,一個中年男人捂著臉趴在地上,旁邊的小男孩衣服領子都被扯壞了,抱著玩具車尖叫。
趙湘的腳步慢了一點,想要看看發生什么,警察不帶感情的聲音響起:“趙先生,請配合我們的工作。”
梁相宜坐在調解室的長桌前,這已經是今天她與趙湘的第叁次談判了,趙湘幾次跪下來求她諒解,她執意要走法律程序。梁相宜手上轉動的筆掉在他的膝蓋邊上,她俯下身,耳朵上掛著的頭發蹭過他的臉:“我不但要告你,那個女學生我也會告的,你們兩個就等著在法庭上見面吧。”
那天,趙湘在派出所門口冰涼的不銹鋼椅子上坐了很久,單位已經下了審查,應該明天就能出結果了。墻上黑白掛鐘空洞地跳動,他想把指針掰掉,讓時間永遠不再繼續,但是這是不可能的。
夜鷹又在鳴叫,是電動車咔噠咔噠的聲響,是他腦子里揮之不去的破叁輪車的音像,破叁輪車上載著紙皮垃圾,和抱著破書包的他……
要有本事。
這是困住他一身的話。
可是分明困住他的,是貪婪。
不知道梁相宜用了什么辦法,竟然能讓這個案子插隊開庭,當然有可能是整件事比較明了,證人證物都有,涉及的是公職人員。梁相宜見到趙湘時,趙湘的兩鬢已經變得灰白,驚嚇過度和被立案調查讓他整個人憔悴了很多。站在被告席上的兩個人,一個一直在哭一個捏著拳低著頭。
梁相宜不再看他,委托律師把該陳述的都陳述一遍之后,她開始翻過往的所有證據,一點點地開始把自己從不知名的情緒里扒出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落淚,莫名其妙的,是解脫嗎?應該是吧。
梁相宜覺得那個垂著頭的女孩是陌生的,是了,她并沒有見過女孩幾次,連聯系方式也是女孩私自加上的。她看著舒情爭低垂著頭,指甲邊上的皮已經被摳得坑坑洼洼。女孩無助地看向趙湘,她不知道該說什么。
判下來的并不是舒情爭想的那樣,當警察帶著手銬過來的時候,她即將從被告人變成犯人。輕微量刑判處的是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處罰金,冰冷的銀手銬就烤在了她的手腕上,她的父母幾次淚流滿面,她合上了雙眼。手銬的觸感傳遞到四肢百骸,法院給她請的律師和她說,如果能夠得到原告的諒解,還有減刑的希望。
她被女警帶離法庭時,在門口看見梁相宜也出來了,法警按著她的肩膀:“還有什么要和原告說的嗎?盡量快點。”
舒情爭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踉踉蹌蹌地走到梁相宜身邊,她不高,努力抬起頭。
“梁總,對不起,對不起……”
“同學,對不起沒有用,還有你真的要說對不起的話,請和你害過的人說吧。”梁相宜微笑地朝法警點點頭,轉身就往法院正門走出去,她看見門口棗樹下蹲著的淵,拿著根樹枝在地上和自己玩五子棋。
“太陽這么大,剛剛怎么不進去?”
“內個……學姐,不好意思啊,我手機忘拿了,來的時候已經開庭了。”
梁相宜從包里拿出一把傘,即使是深秋了,正午的太陽依舊很大,黑藍色的,遮去大半的光亮。
“走吧,吃飯去。”
(還有一個壞東西還沒解決,解決完就是哥妹幸福的大結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