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淼學校請假很麻煩,超過兩天就不只是要導員批假了,得上報學校。但因為連著五一,學校嚴禁學生提前請假,導員把淼叫到了辦公室:“學校規定,節假日前不能提前離校,你有什么原因嗎?”
“導員,我妹妹生病了,我要去看我妹妹。”導員知道他家的情況,還是把假條批了:“只許這一次?!币荒玫郊贄l淼立刻購買車票,今天下午一下課就走。宿舍里舍友看他在收拾背包:“淼哥,你要去哪?”
“這還用問,肯定找他妹去啊!”
“這么急,你妹找對象啦?”
兩小時的路程怎么會這么漫長,他抱著背包,甚至為了省了一半的錢買的還是站票。離他很近的地方也有一對兄妹,年齡很小,兩個小孩的腳甚至還不能落到地上。哥哥用牙撕開了一個果凍給妹妹,妹妹理所當然地接過去,哥哥想來吃一口,妹妹張嘴就要哭。
淼看著手機屏幕上妹妹的照片,感覺有人把他的心臟扯成一條一條的,到底是為什么,為什么會讓她變成這樣。是有人欺負了她嗎?他好無能,甚至不能把她帶在身邊,要是他們能有一個家就好了。
淼這一路都在懺悔,他一直覺得是自己害了她。
如果不是他讓她去外地讀書。
如果不是他讓她過得很差。
如果她不是他的妹妹,她是不是都不會這樣。
他知道這并非自己的錯,可是除了怪自己還能怪誰呢?他想好了,如果妹妹不愿意見他,他就一直站在宿舍樓下面等她。
這兩天的溫度又降了,四月底還出現很反常的降溫天氣,他站在高鐵車廂之間的夾板上,給妹妹的導員打電話。說明來意以后導員說:“請病假要叁甲醫院證明,而且哥哥不能作為家長請假?!?/p>
“你是不知道我們爸媽早死了嗎?”周圍的人都看了過來,這是他第一次疾言厲色地說話,“我想我的妹妹已經是個成年人了,請假這種事還需要求你們嗎?”
導員很少聽見這么強硬的請假態度,磨磨蹭蹭地說這都是規定,她也是按規定辦事。
“我需要今天帶我妹妹去看病,不管你們批不批假條。”
高鐵??空揪嚯x淵的學校不遠,站在學校的山頭上能看見鐵路上往返的列車。新海的天已經陰沉好幾天了,這種天氣是連鳥都不愿意飛的,叁五成群地擠在屋檐下面。是周逸把淵騙下樓的,他說自己的包好像落在里她寢室不遠的圖書館里了,但是他現在在排練。
下樓之后在來來往往的人里看見了淼,淵本能地想要回頭躲開,忘記了自己哥哥的視力有多好,他叫住了她:“妹妹?!?/p>
他的妹妹啊,怎么變成這樣了,她的頭發失去了光澤,像是蓬草一樣干枯,淚溝向下凹陷,黑眼圈青紫。淼看著淵的背影僵直了,極不情愿地轉過頭,轉過頭時已經淚流滿面。妹妹甚至不是剛睡醒的樣子,她像是根蔫了的狗尾巴草,任意什么東西都能把她折斷。
他聽見他妹妹的聲音,她囁嚅著:“哥哥,帶我走吧,我想回家?!?/p>
下午臨近傍晚已經約不到醫生了,淵的手一直勾著淼的手臂,低著頭。她不知道哥哥什么時候會離開,可是她不想回到那個冷冰冰的宿舍里,她心里乞求著哥哥能再陪她一會兒。
淼訂了一個不錯的酒店,在旺季之前酒店都漲價了,就連郊區的酒店價格也比平時翻了一半。前臺促狹著打量著兩個人,說:“先生,我們這里只剩下大床房了,您看您需要嗎?”
淼沒有拒絕,淵抱著他手臂的手更緊了,像是綁著線的風箏,而他就是她的線。酒店大堂里的燈耀眼地讓淵眼前有些發白,她在光滑地面上看見天花板的反光,竟然有些分不清天和地。她抱著電梯口的垃圾桶干嘔,卻什么吃的都沒吐出來。
淼捧起她的臉,好瘦,比過年時還瘦了。眼底的青白色像極了剛死的魚翻的魚肚白,憔悴的嘴唇沒有了血色,淵的眼神躲閃了,她知道自己把自己養得不好。她指了指口袋,那是她隨身帶著的那根口紅,是自從鞋弄壞之后一直隨身帶在每一件衣服口袋里的口紅。
她張了張沒有血色的唇,她說:“哥哥,給我涂上吧,涂上了,就會好看一點?!?/p>
酒店走廊上鋪著厚厚的地毯,走上去是沉悶的,墻的兩側是油畫,都是仿品,比較這不是一個很有格調的酒店。淵聽不見自己的腳步聲,她不知道是自己已經虛弱地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了,還是她的五感已經退化這么嚴重了。可是她還是會幻視一只白色的母雞蹲在畫框上,很詭異很滑稽。
如果她沒有知覺,那么除了痛她還能感受到什么呢?她荒唐的想,她能感受到愛嗎?她的手指握住了哥哥的手,和他交織在一起,她還能感受到他的溫度游走上她的掌心,再到她的手臂。
如果她仰起頭,可以得到一個親吻嗎?